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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代价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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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裹着鸦片的甜香,像层发黏的裹尸布,缠在脱轨的火车残骸上。珍珠跪在铁轨旁,用碎瓷片刮着凝结的暗红血漆,指尖被金属棱角划得鲜血淋漓。文嫂站在不远处的绞刑架下,粗麻绳索勒着她的脖颈,昨夜还攥着鸦片膏的手,此刻被反绑在身后,指缝里仍嵌着没洗干净的铁屑。

“是我一个人干的。”文嫂的声音穿过雾霭,带着种奇异的清亮,“那些血是我撒的,鸦片是我埋的,跟旁人无关。”她的目光扫过围观的华工,在珍珠脸上顿了顿,突然扯开喉咙唱起童谣——是昨夜守灵时唱的那首,讲的是月亮娘娘带亡魂回家。

英国指挥官的马靴踩在碎石上,发出沉闷的响。他手里把玩着枚刻着T.S.P的钢钉,是从脱轨车厢的轮轴里抠出来的,钉身沾着的血漆还没干透。“老太太倒是有骨气。”他用生硬的粤语说,马鞭突然指向人群,“但我知道,不止你一个。”

珍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阿桂和几个华工被绑在旁边的木桩上,皮鞭抽烂的后背渗着血,却没人哼一声。雾里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约瑟芬被两个印度兵押着走来,卡其布制服被撕成了条缕,黄铜眼镜歪在鼻梁上,镜片裂了道蛛网似的缝。

“怀特工程师,”指挥官冷笑,“你的图纸倒是精妙,把弯道半径改小了一寸。若非火车脱轨时甩出的设计图,我还真信了是铁轨质量问题。”他把钢钉扔在约瑟芬脚边,“这东西,也是你给她们的吧?”

约瑟芬没说话,只是偏过头,目光越过人群落在珍珠身上。她的嘴角动了动,像在说什么,却被监工的枪托狠狠砸在背上,疼得弯下腰去。就在她俯身的瞬间,珍珠看见她撕裂的制服后背,肩胛骨下方有块月牙形的胎记,边缘泛着红——和陈美玉描述的一模一样。

陈美玉是三年前在槟城码头认识的洗衣妇,总爱念叨失散的妹妹。“我妹生下来就带着月牙记,”她搓着脏衣服说,“被人贩子拐走那年才五岁,穿件蓝布小褂,手里攥着半块麦芽糖……”

珍珠的呼吸突然停滞。雾气里的绞刑架、渗血的钢钉、约瑟芬后背的胎记,突然在眼前拧成一团。她想起约瑟芬抽屉里的旧照片,那个穿旗袍的女子眉眼间的温柔,和陈美玉竟有七分像。

“行刑!”指挥官的吼声刺破迷雾。绞刑架的木板发出吱呀的呻吟,文嫂的身体突然悬空,童谣声戛然而止。珍珠看见她最后望向铁轨的方向,嘴角似乎还噙着笑,像在说“听,铁轨在唱呢”。

华工们突然骚动起来,有人开始往绞刑架冲,却被印度兵的刺刀逼了回去。珍珠死死拽住阿桂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别冲动!文嫂是想让我们活着看到铁轨锈穿的那天!”

约瑟芬的鞭刑在正午开始。阳光驱散了晨雾,把铁轨晒得发白,脱轨的火车残骸在远处泛着焦黑的光。她被按在临时搭起的刑台上,指挥官亲自挥鞭,每一鞭落下都带着撕裂皮肉的脆响。

“说不说?”鞭子抽在第七下时,指挥官吼道,“还有谁参与了?”

约瑟芬抬起头,裂了缝的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你们埋在枕木下的人,”她的声音嘶哑却清晰,“每根铁轨都记得他们的名字。”鞭子再次落下时,她突然尖叫起来,不是因为疼,作者“废墟造梦师”推荐阅读《蕉风椰雨录:下南洋的女人》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而是在唱歌——是首马来语的摇篮曲,调子和文嫂唱的童谣竟有几分相似。

珍珠挤在人群最前面,看着约瑟芬后背的胎记被血浸透,那块月牙形的红在皮肉间浮沉,像朵正在绽放的血花。她突然想起约瑟芬说过的话:“我母亲是槟城,父亲是英国工程师。”陈美玉的妹妹,不正是被英国商人拐走的吗?

“停下!”珍珠突然冲出去,被监工的枪托拦住。她指着约瑟芬的后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是陈美玉的妹妹!那个带月牙记的!”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约瑟芬猛地抬起头,裂了的镜片后,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滚落。“我娘……”她的声音碎在风里,“她总说我有个姐姐,会唱《月光光》……”

鞭子停在了半空。指挥官皱起眉,似乎没听懂这突如其来的认亲。约瑟芬趁机用尽全身力气喊道:“铁轨接缝里的钢钉!我在里面填了鸦片粉!遇热就会膨胀!”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像在对整个营地宣告,“这铁路早晚会烂在我们的血里!”

最后一鞭落下时,约瑟芬昏了过去。印度兵用冷水泼醒她,拖着往禁闭室走。经过珍珠身边时,她突然挣脱监工,从怀里掏出半块染血的布,塞进珍珠手里——是张揉皱的铁路图,上面用红笔圈着个不起眼的隧道,旁边写着“三月潮至,此处易溃”。

珍珠攥着布块,看着约瑟芬消失在营地深处。阳光把铁轨烤得滚烫,文嫂的尸体还悬在绞刑架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条拖在地上的血带。有只乌鸦落在绞刑架的横梁上,低头啄着文嫂散落在外的头发,发出沙哑的叫。

阿桂瘸着腿走过来,后背的血己经结痂。“她把活路给我们指出来了。”他望着远处的隧道方向,“三月潮水最大,只要在隧道壁上多凿几个洞……”

珍珠没说话,只是走到铁轨旁,摸出约瑟芬塞给她的钢钉。阳光下,T.S.P三个字母泛着冷光,此刻却不再是殖民者的戏谑,倒像文嫂说的“认亲的记号”。她把钢钉深深按进枕木的缝隙里,那里还残留着经血漆的腥甜,混着新渗出来的黑色黏液,在正午的烈日下蒸腾起细小的烟。

远处传来火车进站的鸣笛,悠长而沉闷,像在为死者送行。珍珠抬起头,看见华工们开始默默收拾工具,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麻木,倒像藏着团火。她知道,文嫂的死不是结束,约瑟芬的伤不是白费,那些浸透了血的铁轨,终会在某个三月的潮水里,唱出属于她们的歌。

夜幕降临时,珍珠独自来到绞刑架下。文嫂的尸体己经被拖走,地上只留下摊发黑的血迹,和几缕缠绕在木桩上的灰白头发。她蹲下身,把头发一根根捡起来,用文嫂教她的法子,和着经血漆埋进铁轨的接缝里。

“等铁轨锈穿了,”她对着冰冷的金属轻声说,“我们就带着头发回家。”

夜风掠过铁轨,发出细碎的嗡鸣,像谁在低声应和。珍珠摸了摸怀里的铁路图,布块上的血迹己经干透,却依然带着约瑟芬的体温。远处的禁闭室还亮着灯,她知道,只要那盏灯不灭,这条埋着太多冤魂的铁路,就永远不会真正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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