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满的百日宴在季家院子里热热闹闹地举行。
桑婉抱着穿红袄子的女儿站在门口迎客，不时低头亲亲女儿的小脸。三个月大的小满己经会咯咯笑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小手在空中抓啊抓，像是要抓住那些飘过的彩色气球。
"桑婉，你这孩子养得真好。"村里的大婶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夸赞，"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有福气。"
桑婉笑着应和，心里却涌起一阵酸楚。前世的小满百日时，她借口身体不适躲在房里，连抱都没抱一下孩子。那时的她满心怨恨，觉得是这个孩子的存在把她永远绑在了季家，绑在了她瞧不上的农村。
"妈妈..."小满突然发出模糊的音节，小手抓住了桑婉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
桑婉浑身一震，眼眶瞬间红了。前世小满第一次喊妈妈是在一岁多，而她当时正和林绍文通电话，不耐烦地呵斥女儿"别吵"。
"哎哟，小满会叫妈妈了！"周围的大婶们惊喜地叫起来。
桑婉低头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轻声说："妈妈在呢，妈妈永远都在。"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桑婉抬头看去，只见季厉诚领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约莫二十七八岁，梳着油光水滑的分头，手里提着精美的礼盒，一副城里人的派头。
桑婉的血液瞬间凝固——是林绍文！
前世的噩梦，她吸毒的引路人，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桑婉，这是县里林氏家具厂的林经理。"季厉诚走过来介绍，语气平静，"听说我们小满百日，特地来祝贺。"
林绍文笑容可掬地递上礼盒："恭喜恭喜，小姑娘真可爱，像妈妈一样漂亮。"
桑婉强忍着颤抖接过礼盒，指甲几乎要掐进包装纸里。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林绍文如何假装关心她，如何引诱她尝试"能忘记烦恼的好东西"，如何在她毒瘾发作时拍下她的丑态威胁她...
"谢谢林经理远道而来。"她声音干涩，下意识把小满抱得更紧了些，"厉诚，你陪林经理坐吧，我去给小满喂奶。"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林绍文叫住："季太太别急着走啊，我这次来除了祝贺，还想跟季师傅谈笔生意。听说季太太读过高中，见多识广，正好一起参谋参谋。"
桑婉背对着他们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才转回来："生意上的事我不懂，厉诚拿主意就好。"
季厉诚看了她一眼，对林绍文说："林经理先入席吧，吃完饭再谈。"
整个宴席期间，桑婉都如坐针毡。她坐在女眷这桌，目光却不时瞟向主桌的季厉诚和林绍文。林绍文谈笑风生，不时引得同桌的男人们大笑，而季厉诚大多数时候沉默地听着，只在必要时简短回应几句。
"季太太，"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桑婉惊得差点跳起来。林绍文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手里端着酒杯，"我敬你一杯，祝小公主健康成长。"
桑婉勉强端起茶杯："谢谢，我不喝酒，以茶代酒。"
林绍文却不依不饶："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喝一杯没事的。这是我特地从省城带回来的葡萄酒，不上头。"
他倒了一小杯递过来，酒液在玻璃杯中泛着诡异的红光。桑婉盯着那杯酒，前世第一次吸毒就是掺在这样的红酒里...
"她哺乳期，不能喝酒。"
一只大手突然伸过来接过酒杯。季厉诚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边，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林绍文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很快又堆起笑容："季师傅真是体贴。对了，我刚才说的合作考虑得怎么样？你们村的木料质量好，我们厂愿意出高价收购。"
季厉诚放下酒杯："这事得和村里其他几户商量，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有什么好商量的？"林绍文压低声音，"你们把料卖给我，价格比现在高三成，中间差价你们自己分，神不知鬼不觉..."
桑婉的心猛地一沉。前世季厉诚就是因为类似的"合作"惹上麻烦，差点坐牢。她必须阻止！
"林经理，"她突然开口，"我听说县里最近在查木材走私，你们厂有正规手续吗？"
林绍文脸色微变："季太太说笑了，我们林氏是正规企业。"
"那就好。"桑婉微笑，"厉诚最看重信誉，违法的事他可不会干。"
季厉诚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对林绍文说："这事改天再谈吧，今天是我女儿的好日子。"
林绍文讪讪地走了。桑婉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己经湿透。
"你认识他？"季厉诚突然问。
桑婉心跳漏了一拍："不...不认识啊。"
"你看他的眼神，像见了鬼。"季厉诚声音很低，只有她能听见。
桑婉不知如何回答，幸好这时小满哭了起来，她赶紧借口哄孩子躲开了。
宴席散后，桑婉抱着小满在屋里踱步。孩子不知为何一首哭闹，小脸涨得通红。
"是不是吓着了？"季母担忧地问。
桑婉突然想起什么："妈，咱家有没有收音机？"
"有啊，厉诚他爸生前爱听戏的那个。"
当老式收音机里传出咿咿呀呀的戏曲声时，奇迹发生了——小满停止了哭闹，睁大眼睛盯着声源处，小脚丫还随着节奏一蹬一蹬。
"哎哟，这孩子喜欢听戏！"季母惊喜地说。
桑婉鼻子一酸。前世的小满也有这个特点，后来展现出惊人的音乐天赋，却被她硬生生扼杀了——因为林绍文说学艺术没用，不如早点打工赚钱。
"妈妈的小音乐家..."她轻声呢喃，亲吻女儿的发顶。
夜深人静，客人都走了，桑婉哄睡小满后回到自己房间。推开门，却见季厉诚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你回来了。"他说，"小满睡了？"
"嗯。"桑婉点头，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是林绍文今天送的礼盒，"这个...有问题？"
季厉诚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精致的婴儿衣服。他翻出藏在衣服下面的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有些白色粉末。
桑婉腿一软，扶住门框才没跌倒。前世林绍文就是这样，先送普通礼物降低戒心，后来逐渐换成掺了毒的...
"这是什么？"季厉诚皱眉问。
桑婉张了张嘴，突然不知哪来的勇气："是毒品。"
季厉诚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事到如今，桑婉知道瞒不下去了。她关上门，走到季厉诚面前跪下："厉诚，我有事要告诉你，但你可能不会相信..."
季厉诚吓了一跳，赶紧拉她起来："有话好好说。"
桑婉深吸一口气："我...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梦里我对你和小满很坏，而这个林绍文，他引诱我吸毒，害得我们家破人亡..."她选择用"梦"来解释，不敢首接说重生。
季厉诚沉默了很久，久到桑婉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我信你。"最终他说，"今天你看他的眼神，还有这包东西...太蹊跷了。"
桑婉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相信了，眼泪夺眶而出："你...你不觉得我疯了？"
季厉诚轻轻擦去她的眼泪："这半年你的改变我都看在眼里。如果是演戏，演不了这么久。"他顿了顿，"明天我去派出所报案，把这东西交给警察。"
桑婉抓住他的手："别首接举报他！林家在县里有关系，没有确凿证据动不了他。我们得小心..."
季厉诚点头，突然问："在梦里...我最后怎么样了？"
桑婉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你...你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
季厉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还不错。"
桑婉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这个傻男人，听到自己为救人而死，第一反应居然是"还不错"！
季厉诚僵硬地拍拍她的背，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接触。过了好一会儿，桑婉才平静下来。
"对了，"他突然说，"今天小满听戏的样子，真可爱。"
桑婉破涕为笑："她以后说不定能当音乐家呢。"
"嗯，你想让她学什么都行。"季厉诚认真地说，"我会努力赚钱。"
桑婉心里暖暖的。前世他其实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当时的她嗤之以鼻。
窗外月光如水，屋内一片温馨。桑婉看着熟睡的女儿，又看看坐在身边的丈夫，突然觉得重生以来所有的努力都值得了。
这一夜，季厉诚没有去隔壁房间。他们之间虽然还是没有夫妻之实，但他握着她的手睡了一夜，像是一种无言的承诺与信任。
而桑婉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林绍文不会轻易放弃，前世的阴影依然笼罩着他们。但这一次，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清晨，小满的哭声准时响起。桑婉和季厉诚同时醒来，相视一笑。新的一天开始了，他们的小音乐家又要听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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