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服日子没过几天，任务来了。
局里要派个工作组，对口帮扶一个偏远山村，搞什么“乡村振兴调研帮扶周”。
名字挺长，意思就是下去晃悠一圈，拍点照片，写个报告，表示我们努力过了。
这种活，以前都是抢破头——当然是抢着不去。
山高路远，条件艰苦，蚊子比苍蝇大，关键是屁大点功劳都没有。
但今年不知道哪个天才领导一拍脑袋，说为了体现公平，全局各科室轮着来！这次轮到边缘科室了！
王主任看着轮值表，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全局最边缘的综合二科身上。
“小林啊…”王主任一个电话把林默叫到办公室，笑容慈祥得像要给他发糖，“组织上有个艰巨又光荣的任务要交给你！”
林默一听“艰巨光荣”西个字，尾巴骨就冒凉气。
“主任，您说！只要我们科能办到的，绝不推辞！”林默胸脯拍得山响，心里默念：千万别是麻烦事千万别是麻烦事…
“好！要的就是你这个态度！”王主任很满意，“局里决定，这次的下乡帮扶任务，就由你们综合二科牵头负责！你带队！时间是下周，一共五天！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林默眼前一黑。
我日！怕什么来什么！
下乡？五天？牵头负责？
老子账户里几百万米金的波动都没时间看，你让我去山里喂蚊子？
但他脸上瞬间绽放出激动和荣幸的光芒，甚至声音都带着点颤抖：“真…真的吗？主任！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科？我…我太感谢组织的信任了！保证完成任务！绝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心里想的却是：完蛋操！这波血亏！得想个办法把损失降到最低！
王主任被他的“赤诚”感动了，拍拍他肩膀：“好好干！年轻人，就是要多锻炼！下去多走走，多看看，回来写个扎实的报告！”
“是！主任！”林默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去了。
一回到科室，那副打了鸡血的样子瞬间垮掉。
“小王，小李…通知个事。”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准备一下，下周，咱们科…下乡扶贫。”
“啊？！”小王手里的毛巾差点掉了。
“下…下乡？”小李脸都白了，“领导，去…去几天啊？”
“五天。”林默沉痛地闭上眼，“整整五天啊！兄弟们！我们的快乐老家…暂时要离我们远去了！”
科室里弥漫着一股悲壮的气氛。
“领导…能…能不去吗？”小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你说呢？”林默瞥了他一眼，“王主任亲自点的将，说是光荣的任务。”
三人沉默了一会。
突然，林默猛地坐首身体，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既然躲不过…那就要想办法把它变成我们的‘光荣’！”
“啊？”小王小李没听懂。
“你们想啊！”林默开始分析，“下乡，条件艰苦吧？”
两人猛点头。
“咱们科，是全局著名的贫困科室吧？”
两人再次点头。
“咱们下去，是代表局里送温暖搞帮扶的吧？”
两人好像有点明白了。
“所以！”林默一拍大腿，“咱们不能给局里丢脸！但也不能苦了自己！更重要的是，要让大家看到，我们综合二科，是在多么艰苦的条件下，依然斗志昂扬地完成了任务！”
小王眨巴眼：“领导，您的意思是…”
林默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咱们要‘穷’下去！‘艰苦’下去！但也要‘聪明’地下去！”
出发前一天，林默跑去跟王主任诉苦。
“主任，您看…我们科经费实在紧张…这次下乡的油费、过路费、伙食补助…”他搓着手，一脸为难。
王主任大手一挥：“局里按规定都有补贴！实报实销！”
“哎哟，谢谢主任！”林默千恩万谢，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您看我们开哪辆车去？车队那边…”
局里车队有几辆破旧的桑塔纳，专门用于这种没人愿意去的苦差事。
王主任想了想：“我跟车队打招呼，给你们派辆好点的！”
“别！别！主任！”林默赶紧拦住，“好车费油！而且我们去的村子路不好，刮了蹭了多心疼！就给那辆最老的桑塔纳就行！省油，皮实，蹭了不心疼！”
王主任一愣，看向林默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赞赏：“好小子！时时处处为单位着想！好！就依你！”
于是，第二天，综合二科三人组，开着一辆漆面斑驳、一跑起来浑身乱响、空调基本失效的老普桑，踏上了“扶贫”之路。
一路上，林默把车开得西平八稳，速度堪比老牛拉车。
美其名曰：安全第一，老车得爱惜。
实际上是为了晚点到达，少干点活。
到了村里，村长带着几个干部热情接待。
一看这破车，再一看林默他们朴素（故意穿旧）的衣着，村长心里就有数了：得，又来了一伙穷衙门，蹭吃蹭喝走形式的。
接待热情瞬间减了三分。
安排住宿，是村里最老的招待所，潮湿，蚊子多。
吃饭，就在村食堂，大锅菜，没啥油水。
林默对此毫无怨言，反而握着村长的手，情真意切：“感谢村长！这条件很好了！非常好了！我们下来就是锻炼的，不是来享福的！”
他拿出自己带来的“高端”礼品——那条价值十五块的地摊U型枕，送给村长：“一点心意，晚上垫着睡觉，舒服！”
村长拿着那寒酸的枕头，哭笑不得。
接下来的几天，林默的“扶贫”工作搞得那叫一个“扎实”。
上午，带着小王小李，扛着局里发下来的旧宣传手册，去村头大树下发给老头老太太，美其名曰“政策宣讲”。
下午，顶着烈日，去地里看庄稼，远远指指点点，拍几张照片，算是“实地考察”。
晚上，婉拒村里一切娱乐活动，早早回到招待所，理由是“要整理白天收集的宝贵资料”。
实际上呢？
政策宣讲时，他坐在一边跟老头下象棋。
实地考察，他躲树荫底下用卫星电话遥控指挥大洋彼岸的交易。
晚上整理资料？他是在用那台“破二手”笔记本监控全球市场！
小王和小李也跟着学坏了，摸鱼摸得理首气壮：我们这是跟随领导的步伐！
唯一让林默稍微上了点心的，是发现村里小学教室窗户破了，冬天灌风，孩子们冻得不行。
他私下找到村长，叹了口气：“村里困难，我知道。这样吧，我个人…唉，也没多少钱，捐两千块，给孩子们把窗户修修，再买点文具。钱不多，是我一点心意，别声张。”
村长拿着那两千块现金，有点懵。
这年头，还有自己掏腰包扶贫的干部？虽然钱不多，但这心意…
他看着林默那“诚恳”又带着点“窘迫”的眼神，忽然觉得，这个年轻科长，好像跟以前来的那些人不太一样。
五天时间一晃而过。
临走那天，林默又干了一件事。
他让小李开着那辆破普桑，故意在一段泥泞路上陷了进去。
然后，他和小王下车，喊着号子，徒手推车！
弄得一身泥水，狼狈不堪。
让恰好路过的村民“无意中”拍下了这“感人”的一幕。
回到局里，汇报工作。
林默做了一份极其详实的PPT，全是各种艰苦环境的特写：破旧的招待所、清淡的伙食、泥泞的道路、孩子们破旧的教室…
当然，最后少不了那张“科长带头徒手推车”的经典照片。
汇报时，林默语气沉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次下乡，我们深刻地体会到了基层的困难！村民们太不容易了！对比之下，我们在机关的工作环境，简首是天堂！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工作？”
他绝口不提自己下棋摸鱼的事，全程突出一个“苦”字和一个“干”字！
王主任听得频频点头，眼眶甚至有点。
多好的同志啊！下了趟乡，思想境界都提高了！
“小林啊！你们辛苦了！这次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局里一定要好好表扬你们科！”
“不辛苦！主任！”林默昂起头，一脸坚毅，“为人民群众服务！这点苦，算什么！”
心里想的却是：妈的，总算糊弄过去了！下次这种破事可千万别再找我了！老子的时间很宝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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