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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沈墨白的“怀旧”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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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精心调配过的气味。昂贵的沉香檀香燃烧着,清幽的檀韵与展厅里崭新木材、高级涂料、以及人群汇聚的体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略带压迫感的氛围。瀚海文投斥巨资打造的“溯·源”新中式木雕艺术大展,在市中心最顶级的艺术中心开幕。巨大的玻璃幕墙外是都市璀璨的霓虹,幕墙内,柔和的射灯精准地打在每一件展品上,赋予它们超越物质本身的光晕和神圣感。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西装革履的商界精英、长裙曳地的艺术名流、手持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构成了一个流动的、光鲜亮丽的背景板。

钱颢霖穿着一身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混迹在靠近前排的人群边缘。这身行头是林晚提供的“工作服”,说是为了符合瀚海修复师在重要场合的“体面”。面料挺括,剪裁精良,却像一层冰冷的铠甲,束缚着他,提醒着他此刻的身份——一个潜伏者,一个心怀叵测的修复师。他微微调整了一下领带结的位置,指尖冰凉。修复中心首席顾问的身份让他得以靠近核心区域,但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这浮华表象下流淌的、属于他家族的血腥尘埃。他的目光看似落在前方空置的主席台上,实则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掠过那些或赞叹、或算计、或附庸风雅的面孔,最终落定在展厅深处那几件被单独陈列、聚光灯打得最亮的“瀚海新中式”代表作上。其中一件,正是他之前修复的那尊国宝级木雕,此刻它被置于一个独立的水晶展柜中,旁边立着显眼的说明牌:“灵感溯源之作——传统与现代的完美对话”。看着这件凝聚了他心血、此刻却被用来粉饰掠夺的作品,钱颢霖的胃部传来一阵熟悉的痉挛。修复它时发现的、与“灵犀木雕”同源的隐秘刀痕,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在记忆深处灼痛。

“钱顾问,您也在这儿。”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一丝职业化的温度。

钱颢霖侧身,是林晚。她今天穿着一身简约的香槟色缎面长裙,长发优雅地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作为策展人,她无疑是今晚的主角之一,妆容精致,笑容得体,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掌控全局的自信。然而,钱颢霖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深处一丝极难察觉的疲惫和疏离。她递过来一杯香槟。

“林小姐。”钱颢霖接过酒杯,指尖与她短暂相触,冰凉。“场面很大。”

“瀚海在文化领域的投入向来不遗余力。”林晚的声音很轻,目光却越过人群,投向主席台的方向,那里工作人员正在做最后的调试。“沈总很重视这次展览,认为这是瀚海‘新中式’理念的重要里程碑。”

“溯源……找到源头了吗?”钱颢霖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啜饮了一口杯中的香槟。冰凉的液体滑入食道,却压不住心头的燥热。他盯着林晚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漂亮的眸子里读出些什么。

林晚微微一怔,随即恢复如常,唇角的弧度依旧完美:“艺术上的溯源,更多是一种精神上的致敬和理念的传承。瀚海做的,是赋予传统以新的生命形态。”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如同她的妆容一样无懈可击。但就在她移开视线的瞬间,钱颢霖似乎看到她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刺到。她没有再看他,目光重新投向主台方向,语气转为纯粹的官方:“沈总快到了,演讲要开始了。” 她微微颔首,转身向主控台方向走去,裙摆划过一个优雅的弧度,留下淡淡的香水味和一句语焉不详的暗示:“今晚的灯光……会有点特别。”

钱颢霖站在原地,香槟杯在手中慢慢转动。林晚的反应印证了他的首觉。她对“溯源”这个词有本能的警惕,她清楚瀚海在做什么,至少,她嗅到了其中的危险气息。那句关于灯光的提醒,更像是一种隐晦的警告。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翻涌的情绪压下,目光更加锐利地锁定主席台。

一阵刻意压低的骚动如涟漪般在人群中扩散开来。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镜头,瞬间聚焦向入口处。沈墨白出现了。

他并非独自一人。左右是两位瀚海的高管,身后跟着两名身形健硕、眼神锐利的保镖,恰到好处地隔开过于热情的人群。他步伐沉稳,脸上挂着惯常的、极具亲和力的微笑,向两边频频点头致意。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藏青色定制西装,雪白的衬衫领口一丝不苟,领带上别着一枚造型古朴、色泽温润的玉质领针。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两鬓虽己染霜,却更添了几分岁月沉淀的儒雅与权威。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商界巨鳄,更像一位从古画中走出的、胸有丘壑的学者。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时,钱颢霖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冰冷、锐利,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那目光短暂地在他所在的方向停留了一瞬,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钱颢霖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了——那不是看下属的眼神,更像是在审视一件需要评估价值的器物,或者,一个闯入领地的猎物。

沈墨白从容地走上主席台,站定在立式麦克风前。台下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相机快门轻微的咔嚓声此起彼伏。他环视一周,脸上的笑容加深,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真诚。

“尊敬的各位来宾,艺术界的前辈同仁,媒体界的朋友们,大家晚上好!”他的声音透过优质的音响系统传遍展厅的每一个角落,醇厚、温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磁性。“非常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莅临瀚海文投‘溯·源’木雕艺术大展的开幕现场。今夜群贤毕至,翰墨生香,实乃瀚海之幸,艺术之幸。”

开场白是标准的致辞套路,但由沈墨白说出来,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他微微停顿,目光投向展厅中那些熠熠生辉的木雕作品,神情变得悠远而深沉。

“今晚,我想暂时放下那些商业上的宏大叙事,不谈市场份额,不谈投资回报。”他轻轻摆了摆手,姿态闲适却充满掌控力。“我想和大家聊聊‘情结’,一种深植于我心底,也驱动着瀚海在木雕艺术这条路上不断前行的情结——一种关于‘根’的情结。”

“根?”台下有人低声重复,带着疑问和好奇。

沈墨白微微颔首,仿佛听到了这声低语。“是的,根。文化的根,技艺的根,情感的根。”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追忆。“在座的诸位,或许有人知道,我对木雕,尤其是那些饱含东方哲思与匠心的传统木雕,有着近乎偏执的热爱。这份热爱,并非生而有之,也非附庸风雅,它源于我年轻时一次刻骨铭心的遗憾。”

钱颢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来了!

沈墨白的表情变得无比真诚,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岁月无法抹去的怅惘。“那是很多年前了,那时的我,还是个初出茅庐、对传统文化充满好奇的年轻人。一次偶然的机会,在江南一个风景如画的小镇——具体的地名己经模糊了,只记得那里流水潺潺,古桥静卧——我听闻当地有一位姓钱的老匠人,身怀绝技,其木雕作品灵动非凡,据说能‘以刀通心,化木为灵’。”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钱颢霖的耳膜上,也敲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我慕名寻访,几经周折,终于在一个细雨蒙蒙的午后,找到了那座隐藏在深巷里的老工坊。那工坊有个极雅致的名字,叫‘听雨轩’。”沈墨白的声音充满了画面感,仿佛将所有人都带入了那个烟雨江南的午后。“细雨敲打着黛瓦,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木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岁月沉淀的宁静。我站在门外,隔着半掩的木门,看到里面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全神贯注地伏案雕刻。他的动作看似缓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刻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落刀都精准无比,木屑纷飞如雪。他手下的那块沉香木,仿佛在呼吸,在低语……”

钱颢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前的景象开始摇晃、重叠。沈墨白描述的场景,正是他童年最熟悉、最温暖的记忆!他仿佛又看到了祖父(沈墨白口中的“老匠人”实则是钱颢霖的祖父钱伯庸,父亲钱景明当时正值壮年)那专注的侧影,闻到了那混合着木香、雨气和沉香的独特气息,听到了刻刀划过木料的沙沙声,如同最温柔的摇篮曲……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撕裂般的痛楚猛地从胸腔炸开,首冲头顶!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台上的沈墨白,仿佛要用目光将这个虚伪的魔鬼洞穿。

“那一刻,我被深深地震撼了。”沈墨白的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敬仰和向往,“那不仅仅是一门手艺,那是一种境界,一种将生命、灵魂与手中之物融为一体的‘道’。我渴望拜师,渴望学习那神乎其技的刀法,渴望理解那让木头‘活’过来的秘密。”他的语气陡然一转,充满了巨大的遗憾和失落,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表演得炉火纯青。“然而,造化弄人。当我鼓起勇气,怀着十二万分的诚意敲开工坊的门,表达我的求学之心时……得到的却是老匠人温和而坚决的拒绝。”

台下响起一片理解的叹息声,夹杂着对那位神秘老匠人的好奇。

“老匠人告诉我,”沈墨白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家传绝艺,传内不传外,传子不传婿。这是祖训,是规矩,是维系那份纯粹与神圣的藩篱。他不能破例,也不愿破例。纵然我百般恳求,甚至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最终也只能带着满腔的失落和那个细雨中的背影,怅然离去。”他长长地叹息一声,那叹息沉重而真实,足以打动任何不知情的人。“那次的擦肩而过,成了我心中一个巨大的遗憾,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空洞。我时常在想,如果当时……如果当时……”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留给听众无限唏嘘的想象空间。

“听雨轩……钱老匠人……”台下开始有人低声议论,一些对传统工艺界有所了解的人露出了然的神情。钱颢霖感到无数道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自己,带着探究、同情,甚至一丝看戏的意味。沈墨白的目的达到了!他成功地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古老规矩拒之门外、却对传统技艺充满赤诚的“受害者”和“仰慕者”。而“听雨轩”和“钱”这个姓氏,被以一种看似缅怀、实则昭告天下的方式抛了出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必将触及潜伏在暗处的钱颢霖!这是一个赤裸裸的试探,一个精心设计的心理攻势!

沈墨白似乎从短暂的“伤感”中恢复过来,语气重新变得坚定而充满使命感。“这份遗憾,并未让我远离木雕艺术,反而像一颗种子,深埋心底,不断生长。它让我更加深刻地认识到,那些凝聚着先人智慧与心血的绝技,不该被束之高阁,不该在时光中蒙尘,更不该因固守陈规而断绝传承!它们属于这个民族,属于这个时代!”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感染力,“瀚海文投创立‘新中式’木雕系列的初衷,正是源于这份深沉的遗憾和对‘根’的眷恋!我们不是要打破传统,我们是要在尊重传统精髓的基础上,用现代的审美、现代的工艺、现代的材料、现代的理念,去激活它,去延续它,让它焕发出符合这个时代的、更加璀璨夺目的生命力!”

他侧身,指向身后巨大的LED屏幕。“就像这件我们精心修复并展出的国宝级木雕,”屏幕上适时地出现了那尊木雕的高清特写,光影流转,美轮美奂,“它承载着历史的厚重,也启迪着我们的创新。瀚海所做的,是拂去历史的尘埃,是解读古老的语言,是将那些曾经只属于少数人的、濒临失传的‘神韵’,提炼出来,注入新的载体,让它们走进千家万户,走向世界舞台!这,就是瀚海理解的‘溯源’!这,就是我们对那份遗憾的回应!”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热烈而持久。沈墨白的演讲,将个人的遗憾、对传统的深情、企业的使命感完美融合,逻辑严密,情感充沛,极具煽动性和说服力。他成功地将瀚海定位为传统技艺的拯救者、创新者和传播者,站在了道德和情怀的制高点。

“然而,”沈墨白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而意味深长,“在传承与创新的道路上,我们并非一帆风顺。总有一些人,一些势力,抱着狭隘的门户之见,固守着腐朽的规矩,视创新为异端,视传播为亵渎。”他的目光变得锐利,缓缓扫过台下,在钱颢霖所在的位置似乎有瞬间的凝滞。“他们躲在历史的阴影里,挥舞着‘正统’的大棒,对我们的努力横加指责,甚至不惜用最卑劣的手段,试图阻挠我们探索的脚步,窃取我们融合创新的成果!”

钱颢霖的心猛地一沉!卑劣的手段?窃取成果?这是在影射他潜入瀚海?还是在为后续可能的打压做铺垫?沈墨白在给他扣帽子!将他,以及他所代表的(在沈墨白口中是“固守腐朽”的)传统力量,塑造成阻碍文化发展的反派!

“就在不久前,我们修复中心内部,就发生了一起令人痛心的……”沈墨白的话被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电流短路般的“滋啦”声打断。他身后巨大的LED屏幕猛地闪烁了一下,画面瞬间扭曲,色彩斑驳混乱,仿佛信号受到了强烈的干扰。

“怎么回事?”台下响起低低的议论。

沈墨白眉头微蹙,但表情管理依旧到位,只是停顿了一下。负责技术的林晚迅速对着耳麦低声说着什么,几个工作人员紧张地跑向后台。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扭曲的屏幕上,那件国宝木雕的特写图像如同破碎的拼图般剧烈抖动。然而,就在图像即将彻底崩溃的刹那,一个极其短暂、几乎难以被肉眼捕捉的画面碎片一闪而过!那似乎不是展品的细节,而是一张……泛黄的、带着虫蛀痕迹的古老纸张的局部!纸张的一角,隐约可见繁复而玄奥的线条图案,以及一个用极其古拙的篆书写就的、墨色浓郁的印章痕迹!更关键的是,那纸张碎片边缘,有一个非常独特的、如同火焰灼烧又似水波荡漾的弧形缺口!

钱颢霖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个图案!那个印章的模糊轮廓!还有那个独一无二的、如同家族徽记般的弧形缺口!绝不会错!那是《天工谱》!是他家族世代守护、在二十年前那场大火中与他父母一同消失的《天工谱》的残页!它怎么会出现在瀚海的投影素材里?!难道……难道它真的就在沈墨白手中?!而且就在瀚海内部?!这个发现如同惊雷炸响在他脑海,让他瞬间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周遭的一切!沈墨白刚才所有的虚伪表演带来的愤怒,都被这石破天惊的发现所带来的巨大冲击暂时淹没。

屏幕的闪烁只持续了不到两秒,技术团队的反应极快,画面迅速恢复了正常,依旧是那尊木雕完美的特写。仿佛刚才的故障只是所有人的错觉。

沈墨白仿佛对刚才的插曲毫不在意,他神态自若地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仿佛只是掸去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一点小小的技术意外,无伤大雅。”他微笑道,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我刚才说到,总有一些阻碍的力量……”

但钱颢霖己经完全听不清沈墨白后面在说什么了。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刚才那惊鸿一瞥的画面碎片所占据。血液在血管里奔涌,耳中嗡嗡作响。他死死盯着己经恢复正常的屏幕,试图从中再找出哪怕一丝刚才的痕迹,却徒劳无功。是巧合?是陷阱?还是……沈墨白在向他炫耀?或者,是某个环节出了纰漏,让他窥见了冰山一角?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疯狂冲撞。

演讲接近尾声。沈墨白的声音再次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瀚海文投,将一如既往地秉承这份对‘根’的眷恋与对‘新’的追求!我们将以更开放的心态,更创新的精神,更无畏的勇气,去拥抱传统,去开创未来!让那些尘封的绝技重焕新生,让东方的木艺之美,薪火相传,照亮世界!谢谢大家!”

雷鸣般的掌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热烈、持久。沈墨白在掌声中微微鞠躬,脸上洋溢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他像一个征服了人心的王者,接受着众人的膜拜。

灯光重新亮起,柔和的光线洒满全场。沈墨白走下讲台,立刻被蜂拥而至的媒体和嘉宾包围。闪光灯在他周围连成一片耀眼的光幕。

钱颢霖站在原地,如同被钉在了原地。周围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刚才那巨大的情绪冲击和发限的震撼,让他的精神高度紧绷后又极度疲惫。就在这时,一位穿着瀚海制服、笑容甜美的礼仪小姐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一些制作精美的、火柴盒大小的纪念品——用透明亚克力封装的一小片薄薄的、打磨光滑的木片,旁边印着瀚海的LOGO和“溯·源”展览的字样。

“先生,这是本次展览的特别纪念品,选用的是瀚海新中式系列木雕作品的边角料,经过特殊处理,留作纪念。”礼仪小姐微笑着将一枚纪念品递向钱颢霖。

钱颢霖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冰冷的亚克力盒子触碰到指尖。他低头看去,盒子里的木片纹理细腻,色泽淡雅,散发着一种极其淡薄的、工业处理过的木质气味。这气味本应很微弱,很平常。

然而,就在这气味钻入他鼻腔的瞬间,一股极其强烈、如同附骨之蛆般的熟悉感猛地攫住了他!

不是沉香!不是檀木!是桦木!一种非常普通、常用于家具或工业基材的桦木!但这气味中……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完全掩盖的、特殊的化学溶剂的味道!那是一种……在二十年前,听雨轩工坊里,为了处理某种特殊木料、达到特殊的防潮和光泽效果,由他父亲钱景明亲手调配、仅限家族内部使用的秘制溶剂的味道!这味道独一无二,融合了松节油、某种罕见的树脂和几种特殊植物精油的气息!钱颢霖曾经无数次在父亲的工作台边闻到过!

这气味,如同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瞬间击溃了钱颢霖强行构筑的心理防线!

“轰——!”

一声巨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在钱颢霖的脑海中炸开!眼前沈墨白那志得意满的笑容、周围衣冠楚楚的人群、展厅里华丽炫目的灯光……所有的景象瞬间褪色、扭曲、撕裂!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吞噬一切的猩红火焰!灼热的气浪仿佛穿透了时空,狠狠拍打在他的脸上!浓烟滚滚,带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木材燃烧的噼啪爆裂声!在跳跃的火舌和滚滚浓烟深处,他仿佛又看到了!清晰地看到了!父亲钱景明那张在火光映照下充满惊愕、痛苦和不甘的脸!母亲凄厉绝望的呼喊声仿佛就在耳边炸响!

“爸——!妈——!”

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卡在喉咙深处,几乎要冲破胸腔!剧烈的头痛如同钢针狠狠扎入太阳穴,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感到呼吸困难,冷汗瞬间浸透了贴身的衬衫,握着那枚纪念品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冰冷的亚克力盒子几乎要脱手掉落。周围的世界天旋地转,他踉跄了一下,勉强扶住旁边一个冰冷的金属展柜边缘才没有摔倒。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而那混杂着秘制溶剂气味的桦木片,此刻在他手中,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散发着来自地狱的、复仇的灼热与刻骨的冰冷。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穿过晃动的人群,死死锁定那个被簇拥在闪光灯中心的身影——沈墨白。那身影在钱颢霖模糊而灼痛的视野里,正与一位重要的嘉宾谈笑风生,儒雅从容,仿佛刚才那场声情并茂的“怀旧”演讲,真的只是一场关于艺术与情怀的追忆。然而,在钱颢霖的眼中,那身影的轮廓却与二十年前火场外某个模糊的、冷酷的、如同鬼魅般的剪影,缓缓地、狰狞地重叠在了一起!

冰冷与灼热,两种截然相反却同样令人窒息的温度,在钱颢霖的血管里疯狂交织、冲撞。他紧握着那枚小小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木片纪念品,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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