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洗片室的木门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推开门时扬起的尘埃在月光中翻滚，像无数悬浮的时间碎片。林小满攥着那张场记单，站在门口就能闻到刺鼻的化学气味——显影液的酸味混着定影剂的涩，与老方茶室里那盘1999年录像带的味道完全一致，连挥发在空气中的浓度都分毫不差。
“进来。”程昊的声音从暗室深处传来，被红灯染成暗红色的光线中，他的身影像张未显影的底片，轮廓模糊而锐利。
暗室的架子上摆满了生锈的胶片盒，标签大多己经模糊，只有最上层的一个写着“《沉鳞》溺水戏备用素材”，编号“17-04”。程昊正站在显影池前，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在液体里搅动，水面漂浮着几张照片，影像在化学作用下渐渐清晰。
“这是二十年前的偷拍照。”他拿起一张递给林小满，显影液在照片边缘凝成暗红色的水珠，“赵东海就在这个房间逼陈默导演重拍跳水戏，说不按他的意思改结局，就让你母亲‘永远消失’。”
照片上，陈远的父亲被两个黑衣人按在洗片台上，面前的剧本被撕得粉碎，其中一页飘落在显影池里，隐约能看见“铁盒”“真相”等字眼。背景里的墙上挂着《沉鳞》的分镜图，女主角沉入池底的画面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必须删掉”——这与陈远现在坚持补拍的镜头，形成了残酷的对照。
林小满的指尖划过照片上陈默的脸，突然注意到他指间的古钱币，与陈远现在转动的那枚一模一样，连握在掌心的角度都分毫不差。“你怎么会有这些照片？”她的声音在化学气味中发涩，“程昊，你到底是谁？”
程昊突然撕掉手套，转身时手臂撞到架子，一瓶定影剂摔在地上，玻璃碎片溅起的瞬间，林小满看见他手肘内侧有个淡青色的针孔，周围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这是长期注射药物的痕迹，与苏曼描述的“赵氏特制药”副作用完全吻合。
“我父亲当年是这里的洗片工。”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红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帮陈默导演藏了这些照片，后来被赵东海发现，‘意外’触电死了。赵东海说，只要我听话，就保我母亲平安。”
林小满想起程昊在医院被注射的致幻剂，突然明白他为何时而保护时而疏离——他和苏曼一样，都是被赵东海用亲人控制的棋子，注射痕迹就是戴在身上的无形枷锁。
程昊突然抓起那些照片，狠狠地撕成碎片，纸屑扔进显影池里，红色的液体瞬间将白色吞噬。“但有些东西撕不掉。”他从碎片里捡起一角，上面还留着陈默导演的笔迹：“铁箱钥匙在钱币里”，字迹被显影液染成了暗红色，像凝固的血。
暗室的红灯突然闪烁了一下，林小满注意到墙角的通风口有微弱的红光——是微型摄像头的夜视灯，与2307房衣柜里的设备同款。“我们被监视了。”她拽着程昊往门口退，“赵东海知道我们在这里。”
程昊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胶片卷轴，塞进林小满手里：“这是《沉鳞》的未公开片段，你母亲在里面说的话，能证明赵东海的药物谋杀。”他的指尖在她手心飞快地写着什么，触感像在刻字，“池底铁箱的密码是你生日，陈远的古钱币能打开，但别让他知道你看过这个——他有他的秘密。”
林小满攥紧胶片卷轴，塑料外壳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她想起陈远坚持补拍溺水戏时的眼神，想起他对铁箱的刻意回避，突然意识到这三个人的关系像显影液里的影像——彼此重叠，又互相隐藏，在化学作用下显露出越来越复杂的轮廓。
“赵东海给我的药快失效了。”程昊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手肘的针孔在红灯下泛着诡异的光，“他说只要拿到铁箱里的东西，就给我‘解药’。但我知道，那东西一旦曝光，我们都会死。”
暗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刺眼的白光涌进来，瞬间淹没了红色的暗光。赵东海的声音像冰锥般扎进来：“聊得开心吗？程昊，你以为换掉摄像头的内存卡，我就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林小满下意识地把胶片卷轴塞进内衣，程昊突然将她推向侧门：“走！从消防通道去片场，告诉陈远，铁箱里有他父亲的尸检报告！”
她冲出门时，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赵东海的怒吼：“把他带回去加大剂量！我看他还敢不敢不听话！”
消防通道的台阶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林小满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像在追赶二十年前的真相。手里的胶片卷轴还带着程昊的体温，显影液的气味透过塑料渗出来，与记忆里母亲化妆品的味道重叠——那是1999年的秋天，母亲也是这样攥着一卷胶片，说要去“揭露所有肮脏事”，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通道尽头的出口正对着片场的道具水池，凌晨一点三十五分的月光洒在水面上，泛着银色的涟漪。林小满站在池边，看见陈远正独自坐在监视器前，反复回放着她沉入池底的画面，古钱币在他指间转得飞快，金属的反光落在屏幕上，刚好遮住那个铁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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