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半，林小满的化妆包还摊在玄关的大理石台面上——她原本约了常去的“镜花缘”造型工作室做头发，为下午三点的线上访谈准备。化妆包里的卷发棒还插着电，陶瓷棒上残留着昨晚试卷的发丝，发胶罐的喷嘴对着门口，像个蓄势待发的小喇叭。但电话拨了三次都是忙音，最后一次终于接通时，助理小雅的声音压得像耳语：“林老师，别来了，张姐说……说接不了您的单。”
“为什么？”林小满的指尖捏着支未开封的唇釉，是工作室上周刚到的新品，张姐特意留的，说“这颜色衬您的风骨”。
“早上收到星耀的函，”小雅的声音在发抖，背景里能听到张姐压抑的咳嗽声，“A4纸打印的，盖着红章，说任何跟您或陈导合作的团队，都会被拉进行业黑名单，以后别想接到星耀的活儿，连带着合作方的资源也会被掐断。我们工作室刚接了他们新剧的造型，合同违约金是全年利润的三倍，实在……实在不敢违约。”
电话挂断的忙音里，林小满仿佛能看见工作室玻璃门上那张“装修停业”的告示——是她上周路过时瞥见的，当时还觉得奇怪，明明前几天张姐还在朋友圈晒新到的进口化妆品，配文“准备好迎接春天了”。原来那不是装修，是给她贴的封条，用谎言糊住的封条。
陈远的车在楼下按响喇叭时，她正把化妆包塞进衣柜最深处，压在两件旧羽绒服下面。拉开门，就看到陈远靠在车边抽烟，烟蒂在寒风里明灭，像颗倔强的星。“去电影局一趟，”他的脸色不太好，挡风玻璃上落着片枯叶，叶脉在玻璃上划出细密的网，“我朋友老郑暗示，有人匿名举报我偷税漏税，税务部门己经受理了，让我最近别出境，最好‘老实点，别再折腾’。”
林小满坐进副驾，安全带扣上的瞬间，注意到他的手机屏保换了——是张泛白的老照片，年轻的陈默举着摄像机，旁边站着同样年轻的林月华，两人身后是《沉鳞》的场记板，上面用白色粉笔写着“Day 47”，粉笔灰在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我爸当年也被这么搞过，”陈远发动车子，方向盘转得有些用力，轮胎碾过地面的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说他‘违规使用境外资金’，其实是投资方想赖账，反咬一口。我妈把家里的存折都翻出来了，每张都复印了寄给税务局，最后不了了之，但《沉鳞》的排片被砍了一半。”
车刚拐过街角，就看到星耀传媒大厦门口聚集着一群记者，长枪短炮的镜头对准旋转门，像群等待猎物的秃鹫。大厦外墙的电子屏上，张启明的脸占了整整一面墙，正滚动播放着声明：“星耀始终坚持行业规范，对任何破坏规则、炒作恋情的艺人零容忍。即日起，将联合业内五十家公司，对相关人员实施行业联合抵制，净化影视生态。”
“五十家？”林小满笑了，指尖在车窗上画了个圈，水汽立刻模糊了外面的霓虹，“赵东海的资本网络还真是阴魂不散。杨雪昨晚发的名单我看了，这五十家公司里，有二十八家的最大股东是‘东海投资’，剩下的二十二家，要么是星耀的子公司，要么是靠星耀喂资源的小公司，像藤蔓一样缠在影视行业的骨头上，稍微动一下就勒得生疼。”
路过一家全家便利店时，陈远突然打了转向灯：“进去买瓶水。”货架上的杂志栏里，最新一期的《娱乐周刊》封面赫然印着她和陈远的照片，是上次在长城勘景时被偷拍的，照片被P得模糊不清，标题用加粗黑体写着“劣迹艺人终被封杀，行业自清指日可待”，副标题更小，却像根毒刺：“揭秘林小满如何靠‘潜规则’从新人上位”。旁边的小版面却偷偷登着《戏骨》的影评，作者匿名，只写着“一个有良心的观众”，结尾处说“这部电影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录像厅看《沉鳞》，黑暗里所有人都在屏息，只有放映机在转，像时间的心跳”。
付账时，收银员是个戴眼镜的男生，扫商品码的手顿了顿，突然抬头盯着林小满看了半天，又飞快地低下头，从收银台下面摸出颗柠檬糖，塞到她手里：“林老师，我看过《戏骨》，拍得真好。”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喉咙动了动才继续说，“别听他们瞎掰，我们都知道怎么回事。我妈是精神病院的护工，她说林月华老师当年总在纸上画向日葵，说‘等天亮了就好了’。”
车开到电影局门口的梧桐树下，陈远却没解开安全带。“不用进去了，”他看着手机上的消息，突然笑出声，眼角的细纹里都带着光，“老张刚发来的，全国有两百多家私人影院联名发了声明，说要免费放映《戏骨》，还加了句‘谁怕星耀谁孙子’。带头的是上海那家‘胶片仓库’，老板当年是《沉鳞》的场务，说‘欠陈默导演的，现在该还了’。”
林小满看着车窗外飘落的银杏叶，叶片在风里打着旋，最终落在积着薄霜的草地上。她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封杀就像冬天，看着挺冷，但根还在土里，只要有人浇水，开春就发芽。”她摸出那颗便利店收银员给的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柠檬味的酸里带着点回甘的甜，像极了此刻的心情——有点涩，却透着股清亮的劲。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杨雪发来的微信：“刚收到消息，星耀的联合抵制名单发出来了，除了我们，还有周明、李导，甚至连给《戏骨》唱主题曲的独立音乐人都被列进去了。但你猜怎么着？有人在名单下面接龙，说‘求加入’，现在己经有三百多个人了。”后面跟着个笑脸，嘴角咧得很大，像个没心没肺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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