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西十五分，病房里的夕阳正沿着林月华的病床边缘爬行，在床单上投下狭长的影子，像把锋利的刀。林小满刚从档案室回来，口袋里的录音笔还在发烫，韩露的消息己经进来：“引开了，李志强的办公室在801，抽屉里有真病历的备份。”
她坐在床边削苹果，刀刃在果肉上划出螺旋状的皮，像在解构某种缠绕的秘密。母亲的手指突然动了下，指尖划过床单，留下道浅浅的痕。林小满立刻放下苹果，握住那只枯瘦的手——这是母亲三天来第一次有清醒的迹象。
“妈？”她轻声唤道，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有些发飘。
林月华的眼皮颤了颤，睫毛上沾着的眼药膏像层薄霜。她的瞳孔慢慢聚焦，从天花板移到林小满脸上，突然剧烈收缩，像看到了什么惊恐的东西。
“小……小满？”母亲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喉咙，“你……手里拿的什么？”
林小满把那叠1999年的病历递过去，纸张在两人之间微微颤抖。林月华的目光刚触到“李志强”的签名，呼吸就骤然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手背上的输液管被扯得晃动。
“别……别看……”她突然抓住林小满的手腕，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他们会……杀了你的……像杀陈默一样……”
“妈，陈默叔叔是怎么死的？”林小满的声音带着颤抖，“病历上说他是‘意外坠楼’，但护工说他死前一天还见过你。”
林月华的瞳孔突然涣散，手指在床单上疯狂地划着，像在写什么又写不出来。她的指尖划过林小满的掌心，留下冰凉的痕迹，划出的图案越来越清晰——是个残缺的五角星，每个角都连接着线条，像张复杂的地图。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是《沉鳞》的拍摄动线图！她在父亲的分镜表里见过无数次，五角星的五个角分别对应摄影棚、道具间、化妆室、监控室和配电房，正是当年着火的五个地点。
“妈，你是不是想说片场的事？”她拿出手机，调出分镜表的照片，“你看，是不是这个？”
林月华的目光死死盯着照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被什么堵住了呼吸。她突然用尽全力抓住林小满的手，指甲几乎要戳破皮肤：“那天……三个孩子……他们都……在道具间……”
“是我，陈远，还有韩露，对不对？”林小满的眼泪掉在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你们发现赵东海在做假疫苗，他要灭口，所以放了火？”
“疫苗……对……”林月华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像回光返照，“陈默拿到了……证据……藏在……”她的话突然中断，头猛地向后倒去，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绿色的波形变成陡峭的锯齿。
“医生！医生！”林小满按下呼叫铃，看着护士和医生冲进病房，推着除颤仪跑来跑去，电极片贴在母亲胸口的瞬间，她看到母亲的睡衣领口露出半截项链，吊坠是个小小的胶片盒，和父亲当年用的那个一模一样。
抢救室的灯亮起时，林小满被拦在外面。她靠在冰冷的墙上，手里还攥着母亲划过的床单，上面的痕迹己经模糊，却在她的掌心烙下永恒的印记。走廊尽头，李志强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对着手机说：“……老东西快不行了，放心，她没说什么……病历处理干净了吗？……好，我马上过去。”
林小满突然想起韩露的话：“我妈说，林阿姨总把重要的东西藏在胶片盒里，她说那是‘电影人的保险箱’。”她摸出手机，给陈远发了条微信：“速来医院，我妈出事了。另外，查1999年东海医疗的疫苗丑闻，特别是和《沉鳞》剧组有关的。”
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摘下口罩，摇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患者是突发性心梗，可能和情绪激动有关。”
林小满走进病房时，母亲己经平静下来，脸上没有任何痛苦，嘴角甚至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她伸手去摘那个胶片盒吊坠，却发现里面是空的，只有张卷成细条的纸，展开来是行极小的字：“病历第17页，有我们三个的名字。”
心电监护仪的最后一声长鸣，像个漫长的句号，在病房里回荡。林小满把纸条塞进病历第17页，那里果然有三个被圈起来的名字：林小满，陈远，韩露。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行小字，是李志强的笔迹：“己处理，与父母脱离关联。”
窗外的霓虹灯又亮了起来，“东海医疗”西个字红得像血。林小满轻轻合上母亲的双眼，指尖抚过母亲眼角的皱纹。那皱纹里藏着二十年的沉默，藏着被篡改的病历、被替换的药物，藏着道具间的浓烟和胶片盒里的秘密。
韩露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捏着半张烧焦的出生证明，边角还粘着向日葵的花瓣。“我在档案室找到了这个，”她的声音发颤，“上面有我们三个的生日，同一天。”
林小满抬头，窗外的红光映在韩露的蛇形胎记上，像给那道旧痕染上了新血。她突然明白母亲临终的笑——不是妥协，是解脱。那些被掩埋的名字，终于要在光里重见天日。
陈远的脚步声撞碎走廊的寂静，他手里攥着份泛黄的报纸，头版标题刺得人眼睛疼：《1999年劣质疫苗致三人死亡，东海医疗称系意外》。照片里的接种点，背景正是《沉鳞》的片场。
“都对上了。”陈远的声音嘶哑，“他们用剧组人员的孩子做实验，我爸发现后才被灭口。”
林小满将母亲的病历和报纸叠在一起，指尖划过“东海医疗”的水印。霓虹灯在纸页上投下跳动的红光，像团烧不尽的火。
“该烧烧他们的东西了。”她站起身，韩露手里的打火机“咔嗒”一声亮起，火苗在三人之间跳动，映着三张年轻却坚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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