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的阳光被医院档案室的百叶窗切成碎片，落在积灰的档案柜上，像无数把锋利的刀。林小满蹲在通风管道里，听着外面管理员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咬着手电筒爬出来，膝盖在金属管道上磕出青肿也浑然不觉——为了进这里，她早上特意找护工借了套清洁工制服，还在口罩里塞了片薄荷糖，用来压下紧张到发颤的呼吸。
1999年的神经科病历存放在最里面的铁柜，编号是“99-NS-0715”，母亲的生日。林小满转动密码锁时，指尖的汗让钥匙差点打滑——密码是陈远告诉她的，陈默父亲当年的住院号，他总说“有些数字，比名字更能记住人”。
档案袋抽出来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霉味与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打开了尘封的时光胶囊。里面的病历纸己经泛黄发脆，第一页的主治医师签名栏里，“李志强”三个字龙飞凤舞，与她早上在进修证上看到的笔迹分毫不差。
“不可能……”林小满翻到入院记录，1999年7月15日，母亲被送进医院的那天，诊断结果是“急性精神障碍，伴有妄想症状”。但附页的护理记录里，护工写着“患者意识清晰，逻辑正常，反复强调‘有人要修改病历’”。
她的指尖突然顿住——在母亲的病历后面，夹着另一份档案，编号是“99-NS-0716”，只比母亲晚一天入院。姓名栏写着“陈默”，诊断结果是“应激性障碍，因片场事故导致头部外伤”。
林小满的心脏狂跳起来，快速翻阅着陈默的病历。7月16日的手术记录里，主刀医生签名同样是“李志强”。而手术同意书上，家属签字处是片模糊的墨迹，像有人故意用酒精擦拭过，但隐约能辨认出“林月华”三个字的轮廓。
两份病历的用药清单完全相同，连剂量都分毫不差：安定每日三次，每次2mg；利培酮每日两次，每次1mg。但陈默的病历里夹着张便签，是护工写的：“患者拒绝服药，称‘这药会让人变傻’，与715床女患者反应一致。”
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两份病历的“特殊观察记录”栏里，都有一行用红笔写的小字：“密切关注与‘沉鳞剧组’相关人员接触，及时汇报。”笔迹与李志强的签名如出一辙。
“你终于找到这里了。”
冰冷的声音从档案柜阴影里传来，林小满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韩露的脸。她没穿造型师的花衬衫，而是一身黑色卫衣，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手腕上，有个淡青色的蛇形胎记，像条蛰伏的小蛇。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小满攥紧病历，指节泛白。
韩露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把玩着个银色打火机，外壳上刻着“东海医疗”的标志。“我在等你。”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穿透尘埃的冷，“或者说，我们都在等这一天——等有人把这些病历挖出来。”
她走到档案柜前，抽出最底层的一个铁盒，里面全是泛黄的照片。第一张是1999年的医院走廊，年轻的李志强正和赵东海说话，两人身后，护工正推着昏迷的陈默进病房；第二张是母亲被绑在病床上，手腕上有明显的勒痕，旁边站着的护士，胸前铭牌写着“韩梅”——韩露的母亲。
“我妈当年是这里的护士。”韩露的指尖划过照片里母亲的脸，“她总说，1999年的夏天，医院像座监狱。赵东海派了保镖守在神经科门口，所有接触过715和716床的医护人员，要么被开除，要么被调到偏远分院。我妈因为偷偷给林阿姨换过真药，被打断了腿，第二年就去世了。”
林小满突然想起韩露总在包里放的止痛片，想起她给艺人做造型时，总避开手腕上的胎记，想起她每次听到“东海医疗”西个字时，瞳孔都会骤然收缩。
“这些病历是我妈藏起来的。”韩露打开铁盒底层，露出个微型录音笔，“她知道李志强在美国进修，根本不可能签字，这些都是他提前签好的空白表格，让赵东海的人随便填。我妈偷了两份真病历，和这些假的掉了包，藏在档案柜最底层，用福尔马林泡过的棉花做记号——她说这样不会生虫，能存很久。”
录音笔按下播放键的瞬间，李志强的声音带着酒气从里面冲出来：“……赵总放心，陈默和林月华的病历我都‘处理’好了，保证查不出任何问题……那两个孩子……对，就是在片场被锁在道具间的那两个……也安排好了，出生证明上的日期都改了，以后就是‘没关系’的人……”
录音突然中断，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是韩露母亲的声音：“你们不能这么做！那是两条人命！”
韩露关掉录音笔，眼眶泛红：“我妈说，1999年7月15日，《沉鳞》片场着火那天，道具间里锁着三个孩子——你，陈远，还有我。赵东海本来想烧死我们，斩草除根，因为我们看到了他和李志强交易的全过程。但我妈提前把我换了出来，用一个孤儿的身份养着，而你和陈远，被他用修改出生证明的方式，从‘目击者’变成了‘没关系的人’。”
她撸起袖子，蛇形胎记在光线下格外清晰：“这个胎记，你五岁时也有，就在右手手腕。赵东海的人找不到你，就拿我妈撒气，说她藏起了‘有胎记的孩子’。”
林小满的大脑一片空白，手电筒“啪”地掉在地上，光束在档案柜之间乱晃，照亮了病历上母亲的字迹：“小满的胎记……像小蛇……千万不能让他们找到……”
原来陈远说的“我们小时候可能见过”不是错觉，原来韩露总在暗中帮助他们不是偶然，原来母亲每次抚摸她手腕时的颤抖，都藏着被撕裂的记忆。
“李志强现在在哪？”林小满捡起病历，纸张边缘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
“在顶楼会议室，”韩露指了指天花板，“他来签收购神经科的合同，赵东海也在。他们以为这些病历早就被销毁了，以为当年的秘密能埋一辈子。”
档案室外传来脚步声，是管理员回来了。韩露突然把铁盒塞进林小满怀里：“这些你拿着，我去引开他们。记住，病历里还有个密码，是我妈用摩斯密码写的，藏在用药剂量里，她说那是能让赵东海万劫不复的证据。”
她转身按下打火机，火苗在黑暗中亮起，映出她嘴角的笑：“我妈说，等我长大了，要做个‘点火的人’，把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都烧干净。”
林小满看着韩露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手里的病历突然变得滚烫，像捧着团燃烧的火。通风管道里的风灌进来，卷起档案袋里的碎纸，其中一片上有母亲的字迹：“病历是钥匙，能打开所有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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