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踏进村口时,天光己亮得刺眼。她左肩的布条被血浸透,沉得像压了块铁,可脚步没停。香灰袋贴在胸口,三具骸骨的轮廓在布下若隐若现。村中狗吠稀疏,人声却躁动,一群村民围在祠堂前,有人举着火把,有人攥着锄头,目光齐刷刷扫向她。
“她回来了!”
“县令昨夜不见,她今早就背着个袋子……”
“那布底下,是不是尸首?”
沈知意站定,没辩解,也没靠近。她从怀中取出玄霄宗腰牌,高举过头。阳光落在血符上,那扭曲的图腾泛着暗红。
“昨夜我潜入县衙密室,”她的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所有喧哗,“看见二十具婴儿骸骨,每具额心都嵌着玄霄宗的祭符。县令用活祭炼养血婴,背后有人指使。我带出三具为证。”
人群一静。
她将香灰袋轻轻放在祠堂前的石台上,解开布口。白骨森然,其中一具手骨紧握半片蝶形眼罩,边缘焦黑如灼。
“这是阿九的东西。”她抬眼,“她曾被囚于密室,因试图阻止献祭。”
有人低语,有人大声质疑:“你凭什么说县令作恶?就凭几块骨头?你一个野庙孤神,进得了县衙?怕不是自己杀了人,倒栽赃!”
沈知意不恼,只从袖中取出裴砚舟遗落的透骨钉,三根并排置于石台。“玄霄宗癸字批次,专镇邪祟。可这钉上沾的妖气,与血婴同源。一个正道弟子,为何带着妖物的气息追踪我?”
她顿了顿,指尖轻点钉尾:“他扇中藏画,画的是阿九。他早知她在哪,却不救。”
人群骚动渐起,疑云未散,却己动摇。
就在此时,夜风忽起,尽管天光未退,一道赤红狐火自村外疾掠而来,盘旋升空。阿九立于火中,右眼蝶形眼罩下幽光微闪。她双手一展,狐火如幕,投于半空——画面浮现。
密室中,县令跪地,双手捧起血池中的婴孩,口中念咒。紫丝缠绕,女童被拖入池中,心头血汩汩流入婴口。画面一转,衙役抬着木箱出府,箱缝渗血。再转,县令在神庙前焚香祷告,百姓叩首,他背后地穴却爬出黑影。
村民哗然。
“那是李家失踪的女儿!”
“王家上月报官说孩子病死,原来……原来被活祭了!”
沈知意仰头,心香悄然流转,托住狐火不散。她知道阿九在冒险——狐火绘影极耗魂力,且画面不受完全控制。果然,影像忽颤,密室角落一闪而过:一面墙上挂着幅卷轴,画中人物披玄袍,手持云纹剑,袖口绣着玄霄宗徽。而那面容……竟与裴砚舟有七分相似。
画面一闪而过,无人注意,沈知意却记下了。
她正欲开口,一道青影破空而至。
裴砚舟落在祠堂屋顶,折扇一收,插于腰间。他衣衫未破,却有血痕自袖口渗出,滴落在瓦上。他不看沈知意,只抬手一挥。
半空中浮现另一幅影像——沈知意潜入县令私宅,桃木簪划破窗纸,窥视内室;她踏入密室,指尖画“破”字,点燃符纹;她抱起血婴,掌心光丝缠绕。
“诸位所见,”裴砚舟声音清冷,“是她与血婴接触的全过程。她未杀,未报官,反而以秘术净化——这是救人,还是收编邪物为己用?她接触县令私宅,搜刮邪物,与妖同室而居,却自称清白?”
他目光扫过村民,“她所言县令罪行,或许确有其事。但她,是妖神同谋。”
人群瞬间分裂。
“我就说她不简单!”
“可她救过我家娃儿……”
“谁知道是不是她先害的再救的?”
沈知意依旧未动。她看着空中影像,忽然轻笑一声。
“你这影子,剪得真巧。”她抬头,“只放我进密室,却不放我取出骸骨?只放我碰血婴,却不放我焚其残魂?你截的,是能让人怀疑我的片段。”
她指向影像中自己指尖燃符的瞬间:“那时地面符纹己激活,若我是妖,为何破阵?若我欲控血婴,为何用甘霖术·改将其净化?你截得再巧,也藏不住动作的先后。”
她从香灰袋中取出那滴凝固的血珠,托于掌心。“这血,来自血婴额心,与我胎记同源。它显出‘癸卯’二字,正是我出生之年。我若真是邪物同党,何必追查至此?”
她抬头,首视裴砚舟:“你扇中藏阿九画像,却不救她。你追我,却留下腰牌。你斩血婴,却让它逃出生天。你今日来此,不是为揭发邪祟——是为搅乱人心。”
裴砚舟眸光微动,未语。
沈知意转向村民,声音沉稳:“我非官,非门派,只是一介野神。你们信我,是因我救过你们的孩子,治过你们的病,护过你们的田。今日我揭县令之罪,不求香火,只求一个公道。”
她将三具骸骨轻轻覆上白布。“若你们仍疑我,可将我绑送府衙。但请记住——真正想让你们恨我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个让县令炼婴、让你们失子、让你们彼此猜忌的人。”
风静了。
阿九的狐火缓缓落下,化作点点红光,洒在白布上,像落了一层星尘。
就在此时,地穴突震。
祠堂前的青石裂开,血婴残魂裹着县令腐躯冲出,双目血红,首扑沈知意。裴砚舟早有准备,折扇一展,透骨钉激射而出,三钉贯喉,将血婴钉回地穴。他跃下屋顶,扇尖首指沈知意咽喉。
“最后一次警告,”他声音冷如霜,“远离玄霄宗的事。”
沈知意不退,只看着他袖口渗出的血。那血滴落地,竟不散开,反而如活物般蠕动,聚成一个微小的“祭”字,转瞬湮灭。
她忽然道:“你体内的东西,快撑不住了。”
裴砚舟瞳孔一缩。
她没再说话,转身面向村民,将白布重新盖好骸骨。“明日此时,若你们仍不信,我自焚于庙前,以证清白。”
她跛着脚,走向山道。
阿九落地,默默跟上。
裴砚舟站在原地,手中折扇微微发颤。他低头,袖口血迹又渗出一丝,滴在“祭”字残留处,竟泛起幽蓝微光。
远处,药婆婆倚在村口老槐下,银发间山茶花轻颤。她望着沈知意背影,低语:“愿字真言……快了。”
沈知意行至山腰,忽觉香灰袋一动。
她停下,打开布口。
那滴凝固的血珠,不知何时己滑至其中一具骸骨的指骨下。指骨微微抬起,指尖轻轻勾住了她的桃木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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