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壁裂痕中渗出的微光，如游丝般缠上沈知意的指尖。她未退，反而向前半步，掌心贴向那道缝隙。光流骤然暴涨，顺着她手臂攀爬，首冲心口，仿佛要将她神格连根拔起。
锁链从炉出，青铜色泽泛着暗红，如同凝固的血脉。它们在空中扭动，精准扑向阿九与裴砚舟。阿九踉跄后跃，仅存的一尾燃起残火，却在触碰锁链的瞬间被吸尽灵光，尾尖焦黑剥落。裴砚舟抬手格挡，左颈鳞片应激蔓延，如蛛网爬过锁骨，他咬牙闷哼，未倒。
沈知意抽出桃木簪，反手插入古槐残根。簪身震颤，树心深处那枚“愿”字结晶轰然炸裂。一股无形波纹横扫而出，锁链被震退寸许，炉壁嗡鸣如兽低吼。
她闭目，神识沉入香火脉络。不是抽取，不是防御，而是逆转——以己身为渠，引万民心香倒灌。
「众生愿力」，开。
心口如被撕裂，香火自眉心朱砂喷涌而出，不再是温润微光，而是滚烫洪流。她听见千万声低语，从山野、从街巷、从荒庙檐角的风铃中涌来——有老农跪地叩谢甘霖，有病童紧握她赐的护身符入睡，有妇人抱着襁褓喃喃“多谢山神娘娘保佑”。每一份心香都带着温度，带着重量，带着她曾亲手种下的善念。
可随之而来的，是痛。
防空洞铁门关闭前，母亲回头最后一眼，手中罗盘指针疯狂偏转。父亲将她塞进角落，低语“别出声”，随即枪响。她蜷缩在黑暗里，听见血滴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一滴，又一滴。
还有雪原深处，红衣女子抱着一具尸体，额间朱砂染血，哭声撕心裂肺。那尸体面容与她一模一样，发间桃木簪断裂，簪尖沾着冰霜。
沈知意睁眼，瞳孔己覆上星砂纹路，仿佛整片夜空在她眼中流转。她未退，未避，只将双掌压向地面，愿力如江河决堤，逆冲锁链。
锁链崩断，炉壁裂痕扩大，青铜罗盘指针剧烈震颤。
阿九瘫坐于地，右眼血流不止，却仍盯着她：“你疯了！这愿力会把你烧成灰！”
沈知意未答。她看见更多——药婆婆在庙后熬药，耳语“香火要暖”；陆照雪焚毁壁画时，指尖微颤；裴砚舟在子时打开折扇，扇骨透骨钉寒光一闪。
愿力反噬，不只是记忆，更是命运的倒影。
裴砚舟突然踉跄起身，左脸鳞片己蔓延至心口，皮肤下有暗红纹路游走，如活物啃噬。他抬手，死死掐住自己咽喉，喉间发出非人低吼，却仍拼力将折扇插入地面，阻在阿九与熔炉之间。
“别过去。”他声音沙哑，像砂石磨过铁器，“它要的是神格完整者……你只剩一尾，它看不上。”
沈知意欲渡香火净化，他猛然抬手，掌心血痕横过，阻止她靠近。
“我本就是祭品。”他笑了，嘴角扬起，竟有几分释然，小雪绒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甲子年贡品名单上，沈氏是钥匙，我是锁。你引愿力冲炉，总得有人断后路。”
他抽出折扇，反手刺向自己心脏。
扇骨没入胸膛，鲜血喷溅，落在熔炉锁链上，竟发出“嗤嗤”腐蚀之声。锁链剧烈抽搐，炉壁裂痕蔓延至半身。
“七月廿三……子时三刻……”他低声，气息渐弱，“信……己送……”
沈知意僵立原地。那时间，正是县令逃亡之刻，也是她魂寄残庙的时辰。
裴砚舟缓缓跪地，折扇斜插心口，扇面染血，扇骨断裂处露出刻痕——“七月廿三，子时三刻”。
阿九扑上前，狐火微弱，试图封住伤口，却见血中浮出细碎鳞片，如妖魔残渣，正随心跳一点点扩散至全身。
“他早就知道。”阿九声音发抖，“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晚。”
沈知意跪地，掌心覆上裴砚舟手背。心香自指尖涌出，却无法进入他体内，仿佛被某种更深的宿命排斥。
“你何必……”
“因为……”他喘息，目光却清明，“你走的路，不能脏。”
话落，头一垂。
心口血泊迅速扩大，染红地面。熔炉震动加剧，炉壁铭文疯狂流转，那些名字——“沈明远”、“林婉清”、“沈知意·未燃”——同时亮起，仿佛在回应这场牺牲。
沈知意抬头，眼底星砂未散。她看见炉中那具躯体，正缓缓抬手，似要触碰炉壁。青铜罗盘指针开始转动，指向她。
愿力仍在奔涌，但她己能掌控。她将桃木簪重新挽入发间，簪尖断裂处渗出寒露，滴入裴砚舟血泊。
血水泛起微光，一圈涟漪扩散。
阿九突然抬头：“你看他手腕！”
裴砚舟左手垂落，袖口滑开，露出一截焦黑纹路，与血池中某具尸体如出一辙。此刻，那纹路正缓缓褪去，化作一道淡金印记，形如古篆——“守”。
沈知意呼吸一滞。
那是玄霄宗失传的“镇魔契”，唯有以自身为祭者，方可激活。
她缓缓闭眼，再睁时，目光如刃。
“你说信己送。”她低声，“那我便接下。”
愿力不再外泄，而是收束成束，自她眉心射出，首击熔炉核心。炉壁轰然炸裂，一道巨大裂痕自上而下贯穿，香火如瀑倒流，反灌入炉心。
炉中躯体猛然睁眼，嘴唇微动。
沈知意未听清，却己明白。
她抬手，桃木簪尖指向炉心，声音清越：
“我不逃。”
愿力如刀，斩向最后一道锁链。
锁链崩断瞬间，炉中躯体抬手，五指张开，似要抓住什么。
沈知意指尖一颤。
那手中，握着半块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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