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罐中的砂砾在井口悬停片刻,随即飘向后山绝顶。沈知意指尖一动,将那粒暗红砂砾轻轻按入掌心,皮肤下仿佛有细针游走。她未再看井底北斗,转身时道袍下摆扫过石阶,带起一缕灰白药渣,碎屑在风中打了个旋,落在桃木簪尾。
残庙外,三户人家的门紧闭,窗纸映出人影攒动。孩童的哭声被强行压低,夹杂着大人急促的低语。她脚步未停,跛足踩上山径,每一步都让右腿传来钝痛,像是有根锈铁在骨缝里来回刮擦。
山顶雾重,黑气如絮缠绕岩峰。她以甘霖残印点额,视线骤然穿透浓雾——倒五芒星刻于巨岩,血符蜿蜒如活蛇,三名童男被铁链缚在石柱上,颈间缠着细若发丝的傀儡线,线头没入供桌之下。供桌上摆着一只空陶罐,与她井边那罐一模一样,底刻“三月后取”西字,边缘覆满青黑鳞片。
她蹲下身,从袖中取出药婆婆昨夜带回的雪莲根须,碾成粉末撒在阵眼裂痕处。粉末遇地即燃,腾起淡青火苗,血符光芒微弱一颤。香火自心海涌出,顺着经脉流至指尖,她将桃木簪插入地缝,簪身轻震,香火如丝渗入阵中。
石柱旁的童男忽然抽搐,喉间发出咯咯声,眼白翻起,瞳孔泛出金光。沈知意迅速抽出簪子,后退三步。阵法反噬,她右臂骤然一麻,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金纹,与村民染疫时的鳞路如出一辙。她咬牙,香火强行压下异变,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供桌后,一道人影缓缓立起,披着破旧蓑衣,袖口露出半截布条,纹路如蛇鳞盘绕。那人未回头,手中法杖轻点地面,傀儡线微微颤动,三童同时张口,发出非人的低吼。
沈知意不语,将桃木簪横咬口中,双手结印,香火凝成薄纱覆于体表。她贴着祭坛边缘前行,足尖轻点,避开血符交汇处。距供桌七步时,那人猛然转身,法杖横扫,一道黑气如鞭抽来。
她侧身避过,簪子脱口而出,首击对方手腕。蓑衣人反手接住,冷笑一声,法杖顶端裂开,钻出数十条黑发,如活蛇般扑向她面门。
发丝缠上她左臂,刺入皮肤。她不退反进,右手疾出,扣住对方发根,猛地一绞。那人闷哼,黑发松动。她趁机将桃木簪插入其肩头,香火爆发,发丝寸断。
断发落地,根部渗出黑血,血滴入地,化作细小鳞虫,钻入岩缝。她未追击,反手抽出自己一缕长发,以簪尖挑起,缠上法杖顶端的残发,打成死结。香火注入,长发如绳收紧,法杖剧烈震颤,供桌下传来“咔”的一声,似有关节断裂。
傀儡线应声崩断。
三童软倒,颈间丝线如灰烬飘散。沈知意踉跄上前,将他们逐一解下,背起最轻的一个,另两人扶着她肩膀,踉跄后退。她每走一步,右腿的钝痛就加深一分,像是有东西在骨髓里生根发芽。
身后祭坛轰然塌陷,血符碎裂,黑雾翻涌如沸。她未回头,只将桃木簪插入岩缝,簪尖滴下一滴血,悬在半空,凝而不落。
她抬头,声音不高,却穿透风雾:“谁在借疫造劫?”
血珠映出山脚方向,黑紫色妖云升腾,云中巨物蠕动,似有无数触须在地下穿行。云深处,一双竖瞳缓缓睁开,瞳中倒影竟是她自己——身披红衣,立于祭坛中央,手中高举陶罐,罐中砂砾如星火纷飞。
她瞳孔微缩,血珠骤然坠落,砸在岩面,溅开七点血星,排列如北斗。
三童中最小的那个突然抬头,嘴唇微动:“红衣姐姐说……雨快来了……”
她未应,只将三人护在身后,一步步退下山。风卷起她的道袍,露出脚踝处一道旧疤,形如槐花。
山腰处,药婆婆拄杖等候,见状急忙上前接人。沈知意将童男交出,转身欲返,药婆婆却一把拉住她手腕:“你身上……有鳞气。”
她低头,掌心金纹未散,边缘己蔓延至指节。她摇头,跛足继续前行。药婆婆在身后喊:“别再去了!那不是人能碰的!”
她脚步未停。
山顶祭坛残骸中,那根断发缠绕的法杖静静躺在碎石间,簪尖残留的香火微光闪烁三次,熄灭。断发根部,一粒暗红砂砾悄然浮现,缓缓滚入岩缝。
山脚村口,三户人家的门悄然打开。一名老妇抱着陶罐走出,罐底刻着“三月后取”,表面覆满青黑鳞片。她走向村中枯井,脚步平稳,眼神空洞。
井口石壁上,北斗七星图微微发烫,中央一点,正对残庙。
沈知意踏上最后一级石阶,庙门吱呀作响。她抬手欲推,指尖触及木纹瞬间,右腿剧痛骤起,整个人跪倒在地。道袍下摆掀起,小腿皮肤裂开一道细缝,金纹如藤蔓般钻出,缠上她的脚踝。
她咬牙,以桃木簪刺入地面,香火涌出,压下异变。冷汗滑入眼角,视线模糊一瞬。
庙内蒲团上,药婆婆正为三童施药,雪莲汁液滴入他们口中,金瞳渐退。她抬头,见沈知意跪在门槛,惊呼一声,欲上前。
沈知意抬手制止。她缓缓抬头,望向庙外夜空。北斗悬于天心,七点寒星,中央一点最亮,正对残庙。
她伸手入怀,取出那半片瓷片,底部“三月后取”西字在月光下泛青。她将瓷片贴在额前,闭目。
识海中,系统三项提示依旧黯淡,毫无反应。
她睁开眼,将瓷片放入神像前的香炉。炉中残灰未冷,灰烬随风卷起,在空中短暂凝成一个“三”字,随即散去。
她未动,只望着那字消散的方向。
同一时刻,村中某户窗内,孩童翻身,呓语再起:“红衣姐姐说……三月前,就该下雨了……”
她指尖一颤。
她缓缓起身,跛足走向井边。井水己清,映出她面容——杏色道袍,桃木簪挽发,右腿微跛,睫毛垂下,在眼下投出蝶形阴影。
井底石壁,北斗图清晰可见。她将桃木簪插入井口裂痕,簪底砂砾不再发烫,却微微震动,指向村北荒地。
她低头,掌心金纹己隐,只余一道淡痕,像被水洗过的印记。
她将簪拔出,转身回庙。药婆婆欲言又止,最终只递来一碗温水。她接过,一饮而尽。
水入喉,喉间忽有腥甜泛起。她低头,碗底残留一滴血,形如星点。
她未擦,只将碗置于神像前,取出随身小刀,划破指尖,滴血入香炉。香灰微颤,升起一缕青烟,烟中似有鳞虫游动,转瞬消散。
她闭目,香火自心海涌出,在体外织成薄网。网中,右腿金纹被缓缓压制,却未消。
她知道,这毒,己入骨。
庙外风起,卷起一片枯叶,叶脉纹路如星轨,飘落在她肩头。
她未拂,只伸手入袖,握住那粒暗红砂砾。砂砾滚烫,像一颗不肯冷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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