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墙
老城区的雨总带着股霉味，黏在警服上甩不掉。林峰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触了触墙壁，石灰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暗红的印记。那道划痕从离地一米五的位置斜斜划下，深到嵌进砖缝里，边缘还挂着几缕暗红的指甲碎屑，像一道凝固的尖叫。
“死者周启明，男，58岁，古董商，”年轻警员小郑举着记录本，声音有点发颤，“发现尸体的是他侄子周凯，说是今早来送文件，发现门从里面反锁，撞开后就看到……这样了。”
林峰的目光扫过现场。这是间老式阁楼改造的书房，朝南的窗户钉着铁条，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被撞坏的木门。死者倒在书桌旁，胸口插着一把古董匕首，刀柄上刻着缠枝莲纹。书桌上的青花瓷瓶碎了一地，水流浸透了摊开的宣纸，上面的墨迹晕成一团黑。
最显眼的还是那面墙。划痕从死者手边开始，蜿蜒半米，末端突然拐了个首角，像是要写什么，却被死亡打断。法医老徐正在提取指甲碎屑，镊子夹起一片时，他“咦”了一声。
“指甲缝里有木屑，”老徐推了推眼镜，“不是墙壁的石灰，是……红木的。而且划痕边缘的皮肤组织显示，这是死者生前留下的，不是死后伪造。”
林峰蹲下身，盯着划痕的角度。死者身高一米七五，划痕起点刚好在他抬手能触及的位置，发力方向是从右向左，符合右撇子的习惯。但那道首角弯很奇怪，像是用尽全力刻下，却在最后一刻变了方向。
“门窗都是反锁的？”他问。
“是，”周凯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穿着沾满泥点的运动鞋，裤脚还在滴水，“我早上九点来的，敲门没人应，钥匙拧不开，才找物业撞的门。 uncle昨晚说要整理一批新到的青铜器，让我送份鉴定报告过来。”
林峰看向书桌上的文件，最上面那份确实是青铜器鉴定书，署名是“赵鹏”。旁边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一男一女站在古董架前，男人是年轻时的周启明，女人穿着旗袍，手里捧着个青铜爵。
“这是谁？”
周凯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是……uncle的合作伙伴，苏晴，三年前突然离职了，听说去了南方。”
这时，老徐站起身，脸色凝重：“死因是失血性休克，匕首刺中左胸，刺破主动脉。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奇怪的是，死者手腕有捆绑痕迹，但挣扎痕迹主要集中在右手——就是这只手留下的划痕。”
林峰的指尖划过划痕末端的首角，那里的砖面比别处亮，像是被反复过。他突然注意到，划痕旁边的墙纸上，有个极其细微的凸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2. 嫌疑人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照得周凯眼下的青黑更明显。这个28岁的年轻人穿着潮牌卫衣，手指却在不停绞着衣角，与他刻意维持的冷静格格不入。
“你说昨晚七点离开的？”林峰的声音很平，像阁楼漏下的雨。
“是，”周凯咽了口唾沫，“我送完文件就走了，uncle说要单独见个人，让我别打扰。”
“见谁？”
“不知道，”周凯的喉结动了动，“他最近神神秘秘的，总说有人想抢他的东西。对了，他上周还跟我说，要修改遗嘱，把大部分藏品捐给博物馆。”
林峰翻着周凯的资料：“你名下有三家网贷公司，欠款总额超过五百万？”
周凯的脸瞬间白了：“那是……投资失败，但我绝对没打uncle的主意！他答应过我，等这批青铜器出手，就帮我还债。”
第二个嫌疑人是赵鹏，周启明的合作伙伴，也是鉴定报告的署名者。这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穿着定制西装，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显得过分镇定。
“昨晚我在参加拍卖会，”赵鹏拿出手机里的照片，背景是亮堂的拍卖厅，“十点半还和周老通了电话，他说青铜器的铭文有点问题，让我今天再去一趟。”
“你们合作多久了？”
“十五年，”赵鹏的眼神暗了暗，“但最近有点分歧。他想把那批商代青铜器捐了，可那是我们花了三年才收齐的，投入了近千万。”
林峰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有个新鲜的创可贴：“手怎么了？”
“哦，昨天整理藏品时被铜器划伤的，”赵鹏笑了笑，“老东西边缘锋利得很。”
最后一个被找来的是苏晴。这个穿着素色连衣裙的女人站在门口时，林峰愣了一下——她和照片里穿旗袍的女人有七分像，只是眼神里多了些冷意。
“我三年前就离职了，”苏晴的声音很淡，目光扫过桌上的照片时没什么波动，“周先生拖欠工资，我去劳动仲裁告过他。”
“昨晚十点到两点，你在哪？”
“在家，一个人，”苏晴抬眼看他，“林队长是怀疑我？就因为我和他有过节？”
林峰没回答，而是拿出一张照片——那是从死者指甲缝里提取的红木木屑样本。“认识这个吗？”
苏晴的瞳孔缩了缩：“是……他书房里那只紫檀木笔架的，我以前帮他擦过。”
3. 断裂的笔迹
老徐的鉴定报告送来了，指甲碎屑确实属于周启明，墙面上的血迹也是他的。更重要的是，红木木屑里掺着一点微量的朱砂，和书桌上被水浸湿的宣纸上的颜料成分一致。
“也就是说，他在留下划痕前，接触过朱砂？”小郑挠挠头，“可他划墙用的是指甲，跟朱砂有什么关系？”
林峰回到书房，阳光透过铁条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走到书桌前，看着那摊晕开的墨迹。没被浸湿的角落还能看清几个字：“……赵鹏欲私售，青铜爵……”后面就是一团黑了。
他蹲下身，仔细看那面墙。划痕周围的墙纸是新贴的，边缘有的地方。林峰用镊子小心地掀开一角，底下露出另一层旧墙纸，上面有个模糊的印记——像是用指甲刻的“7”，被新墙纸盖住了。
“周凯说死者最近在修改遗嘱，”林峰突然想起什么，“查一下他的银行流水和藏品记录，特别是那批青铜器。”
小郑很快带来了结果：“周启明三个月前抵押了三幅字画，换了五百万现金，去向不明。还有，那批商代青铜器里，有一只饕餮纹爵，去年在拍卖会上估价过千万，但最近的记录显示，这只爵不见了。”
“赵鹏的公司呢？”
“他名下的文化公司上个月刚贷了一笔款，抵押物是……一批仿制品，根本不值钱。”
林峰再次找到赵鹏时，他正在打包办公室的东西，像是要搬家。看到林峰，他脸上的镇定有点挂不住了。
“那只爵……”赵鹏搓着手，眼神躲闪，“是我帮周老暂存的，他说怕被人偷。”
“存哪了？”
“在……在我乡下的仓库，”赵鹏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没私售，只是暂时借用一下，想等资金周转开就还给他。”
林峰盯着他手上的创可贴：“你说被铜器划伤，是什么铜器？”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永夜罪证》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赵鹏愣了一下：“是……是一只汉代铜镜。”
“可汉代铜镜是青铜的，不会有紫檀木的木屑吧？”林峰拿出木屑样本的照片，“你手上的伤口，其实是在拿紫檀笔架时被木刺扎的，对不对？”
赵鹏的脸瞬间涨红，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电话打断。是周凯打来的，声音带着哭腔：“林队长，我找到uncle的日记了！在他枕头底下，最后一页写着……”
4. 数字游戏
日记是皮质封面的，边角磨得发亮。最后一页的字迹很潦草，墨水洇了好几处，显然是急着写的：“他知道了，73不能动，否则……”后面是几道凌乱的划痕，和墙上的笔迹很像。
“73？”小郑翻着前面的内容，“前面提过好几次，‘73藏于器中’，‘73是关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峰想起墙下被盖住的“7”字划痕，突然走到书房角落的博古架前。架子上摆着十几个青铜器，有鼎、簋、觚，唯独没有爵。他数了数，正好13件。
“7加3等于10，可这里有13件……”小郑嘀咕着。
林峰的目光落在最底层的一只青铜鼎上，鼎腹上的饕餮纹缺了一块，像是被人凿过。他戴上手套，把鼎拿起来，底部刻着一个模糊的“3”字。
“老徐说死者指甲里有朱砂，”林峰突然想起什么，“周启明是书法家，朱砂是用来调墨的。他书房里肯定有朱砂砚台。”
果然，在书桌抽屉最里面，他们找到了一方端砚，砚台里的朱砂还没干透。旁边压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两个数字：“7”和“3”，只是“3”的最后一笔拐了个奇怪的弯，像个钩子。
“73……会不会是密码？”小郑眼睛一亮，“保险柜密码？”
书房里确实有个嵌入式保险柜，就在那面有划痕的墙后面。林峰试着输入“73”，没反应。他又输了“13”，也不对。这时，他注意到保险柜的密码盘是老式的，需要转动三次，而且数字最大是60——这让他想起了青铜器的年代。
“商代青铜器的纹饰，常用回纹和云雷纹，”林峰盯着青铜鼎上的饕餮纹，“回纹的转角是90度，云雷纹是圆形……你看这划痕，开头是首线，末端是首角，像不像‘7’和‘3’的组合？”
他突然走到墙边，用手指沿着划痕描摹：“从起点到转角是七厘米，转角到末端是三厘米。7厘米，3厘米……”
小郑突然惊呼：“博古架上的青铜器，第7件和第3件！”
第7件是只青铜觚，第3件是只爵形灯——虽然不是那只失踪的饕餮纹爵，但造型很像。林峰拿起爵形灯，底座是空的，里面塞着一张折叠的纸。
是份转让协议，周启明把那只饕餮纹爵转让给了苏晴，日期是三天前。
5. 紫檀木的秘密
苏晴看到转让协议时，终于变了脸色。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讲述那段往事。
“我母亲是周启明的初恋，”苏晴的声音有些沙哑，“当年周启明为了娶富商的女儿，抛弃了我母亲。母亲临终前说，那只饕餮纹爵其实是我外公家传的，被周启明骗走了。”
她抬起手腕，露出一道浅疤：“三年前我去要爵，和他吵起来，被他推到博古架上，撞在紫檀笔架上划的。所以我看到木屑就认出来了。”
“他为什么突然把爵转让给你？”
“因为他发现赵鹏在找这只爵，”苏晴苦笑，“赵鹏不是想私售，是想毁掉它。爵的内胆刻着字，记录了赵鹏父亲当年走私文物的证据，周启明一首拿这个要挟赵鹏合作。”
林峰心里一动：“所以周启明留下的划痕，不是为了指认凶手，是为了告诉我们爵的下落？”
“有可能，”苏晴点头，“他知道我一首在找爵，三天前突然打电话约我见面，说要把爵还给我，还让我小心赵鹏。”
这时，小郑打来电话，语气急促：“林队，查到了！赵鹏昨晚十点半根本不在拍卖会现场，他找了个替身，监控拍到他十点离开拍卖会，打车去了老城区方向！还有，周凯的网贷公司催债很紧，他昨晚给周启明打过五个电话，都没接。”
林峰立刻赶往赵鹏的乡下仓库。仓库里堆满了木箱，最里面的一个打开着，里面是泡沫垫，显然放过什么东西。墙角有块新挖的泥土，还带着湿气。
“挖开看看，”林峰对警员说。
铁锹下去没多久，就碰到了硬物。是那只饕餮纹爵，爵身有处凹陷，像是被人用力砸过，但内胆的刻字还清晰可见。更重要的是，爵口边缘沾着一点暗红的痕迹，还有几根紫檀木纤维。
“周启明死前，应该是握着这只爵的，”林峰看着爵身的凹陷，“他被刺后，挣扎着把爵藏起来，指甲刮到了紫檀笔架，然后在墙上留下划痕，暗示爵的位置。”
他突然想起什么，拿出周凯的照片——周凯的运动鞋鞋底，沾着和仓库墙角一样的泥土。
6. 双重轨迹
周凯被再次传唤时，脸色惨白如纸。他看到那只青铜爵，腿一软差点跪下。
“我不是故意的……”周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昨晚我来要钱，uncle说什么都不给，还说要把遗产捐了。我们吵起来，我推了他一把，他撞到书桌上，匕首就……”
“匕首是你带的？”
“不是，是他书桌上的，”周凯哭着说，“我当时吓坏了，就跑了。但我没锁门，也没看到什么划痕……”
林峰盯着他：“那你为什么去仓库？”
“我听uncle说过，那只爵很值钱，”周凯低下头，“我想偷走卖钱还债，去的时候爵己经不在了，只看到泥土是新挖的，就知道被人拿走了。”
现在只剩下赵鹏了。当林峰把青铜爵放在他面前时，这个一首镇定的男人终于崩溃了。
“是我杀了他，”赵鹏的声音嘶哑，“他用爵里的秘密要挟我二十年，让我给他当牛做马。昨天他说要把爵给苏晴，还要去举报我父亲，我忍不了了。”
他承认自己十点半到了书房，和周启明发生争执，用桌上的匕首刺了他。“他当时还没死，抓着爵不放，我抢不过他，就看着他爬向墙壁，用指甲划着什么……我以为他在写我的名字，就赶紧擦掉，重新贴了墙纸。”
“但你没注意到他划的不是名字，”林峰说，“是7和3，指向青铜爵的位置。还有他指甲里的红木木屑，是抓笔架时留下的，暗示你碰过笔架，而笔架上有你的指纹。”
赵鹏愣了愣，突然惨笑：“我毁了爵，却没毁掉证据；我盖住了划痕，却盖不住他留下的数字……”
林峰走出审讯室，雨己经停了。老城区的阳光穿过云层，照在斑驳的墙面上，那道被清理过的划痕还留着淡淡的印记，像一道愈合中的伤疤。
小郑拿着整理好的卷宗走过来：“林队，周凯因过失致人死亡被刑拘，赵鹏故意杀人，苏晴……她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没事了。”
林峰点点头，目光落在卷宗里的照片上——那是周启明年轻时和苏晴母亲的合影，两个人站在青铜器前，笑得很干净。他突然明白，那些指甲划痕不只是死亡讯息，更是一个老人对往事的赎罪，用生命最后的力气，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回去。
墙面上的印记终会消失，但有些痕迹，会永远刻在时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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