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陈默抵达翠湖花园12栋302室时，是下午三点十七分。夏末的阳光透过沾满灰尘的飘窗，在地板上投下歪斜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与灰尘混合的刺鼻气息。
“陈队。”年轻警员小李迎上来，递过手套和鞋套，“死者是房主林志强，男，45岁，做建材生意的。报案人是他的妻子周慧，说是下午来拿文件，发现门没锁，进来就看到人倒在客厅了。”
陈默点点头，戴上装备走进客厅。死者面朝地趴在茶几旁，后心位置有一个黑洞洞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浸透了灰色羊绒衫，在地板上积成一滩不规则的血泊。茶几上放着半杯没喝完的浓茶，杯壁上还留着清晰的指纹。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天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法医老杨正在收拾工具，“致命伤是子弹贯穿伤，从后心射入，击穿心脏，失血过多而死亡。现场没有找到弹头，应该是从前胸穿出后飞出去了。”
陈默的目光扫过客厅。这是个装修考究的三居室，家具都是深色实木，墙角的博古架上摆着几个青花瓷瓶，看起来价值不菲。客厅的白墙上，离地面大约一米五的位置，有两个间距约三十厘米的弹孔，边缘都有明显的外翻痕迹，像是子弹从室外射入室内。
“弹道检测做了吗？”陈默问。
“技术科的人刚测完，”小李指着墙上的弹孔，“两个弹孔的弹道角度很接近，都是从东南方向斜射入室内，换算下来，射击点应该在对面那栋楼的西楼或者五楼，距离大概七十米。”他指向窗外，对面是栋格局相同的居民楼，楼间距不过二十米。
陈默走到墙边，蹲下身仔细观察弹孔。左边的弹孔边缘有细微的裂纹，像是子弹高速穿过时造成的；右边的弹孔周围却有一圈不太自然的凹陷，边缘反而更平整些。他伸手比量了一下两个弹孔的高度，又走到窗边看向对面的居民楼，眉头微微皱起。
“门窗情况怎么样？”
“防盗门是那种老式的C级锁，没有撬动痕迹。周慧说她来的时候门是虚掩的，没锁。窗户都是从内部锁死的，飘窗的锁扣是完好的。”小李翻开笔记本，“初步排查了周围邻居，昨晚八点到十点之间，没人听到枪声。这一片是老小区，隔音不算好，但昨晚有户人家办喜事，小区里挺吵的，可能没人注意。”
陈默走到门边，检查了门锁。锁芯是常见的圆柱结构，确实没有撬动痕迹。他又绕着房间转了一圈，三个卧室都收拾得很整洁，主卧的衣帽间里挂着不少名牌西装，床头柜上放着一对情侣杯，杯身上印着“志强&慧”的字样。
“林志强和周慧的关系怎么样？”
“周慧在录口供时哭的挺伤心，说两人虽然经常因为生意上的事吵架，但感情一首还行。我们查了他们的通话记录，最近一周确实有过几次长时间通话，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小李补充道，“不过林志强的生意最近好像不太好，听说欠了不少外债。”
技术科的人在客厅地毯上提取到了几枚模糊的脚印，茶几上除了林志强的指纹，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最关键的是，现场没有找到凶器。
“对面那栋楼的西楼和五楼住户查了吗？”陈默问。
“正在查，”小李说，“402住着一对老夫妻，说昨晚七点多就睡了；502是租给几个年轻人的，说是昨晚出去喝酒了，凌晨才回来。暂时还没找到目击者。”
陈默再次看向墙上的弹孔，指尖轻轻敲了敲墙面。这面墙是普通的砖混结构，厚度大约二十厘米，两个弹孔都穿透了墙体。他忽然注意到，右边弹孔旁边的墙皮有一块极其细微的色差，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又重新刷了层漆。
“把技术科的人叫回来，”陈默的声音低沉，“重点检测右边这个弹孔，还有周围的墙皮。”
傍晚六点，初步尸检报告和弹道分析结果出来了。林志强体内的子弹是9mm口径，推断使用的是制式手枪。两个弹孔的弹道轨迹显示，射击点确实在对面楼4-5层，但奇怪的是，右边弹孔的弹道角度比左边的略微向上倾斜，按照这个角度计算，射击点应该在更高的位置，与左边弹孔的射击点存在矛盾。
“墙皮检测也有发现，”技术科的老张拿着报告走进办公室，“右边弹孔周围的墙皮里，检测出了微量的石膏粉和丙烯颜料，和周围墙体的成分不一样，应该是后来修补过的。而且这个弹孔的边缘虽然有外翻，但内侧的木龙骨上没有对应的弹痕，像是先在墙上打了孔，再从里面用工具把边缘敲出外翻的样子。”
陈默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也就是说，右边这个弹孔是伪造的？”
“可能性很大，”老张点头，“真正的弹孔应该只有左边那个，右边这个是后来弄上去的，目的是误导我们判断射击角度和位置。”
这个发现让原本看似清晰的案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如果右边的弹孔是伪造的，那凶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重新查现场，”陈默站起身，“重点找那颗从死者前胸穿出的弹头。既然左边的弹孔是真的，子弹应该穿过房间，打到什么地方了。”
刑侦队的人再次对302室进行地毯式搜索。这次他们扩大了范围，连每个家具的背面、地板的缝隙都没放过。晚上九点，小李在主卧衣柜的角落发现了一个东西——一颗变形的9mm弹头，卡在衣柜背板的夹层里。
“陈队，找到了！”小李举着证物袋跑过来，“卡在衣柜背板和墙壁之间，刚才第一次搜的时候没注意到。”
陈默接过证物袋，对着灯光看了看。弹头变形严重，边缘有明显的挤压痕迹。他立刻让人把弹头送去化验，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永夜罪证》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同时调取了主卧衣柜的位置图。
“如果子弹是从后心射入，前胸穿出，那弹头的飞行轨迹应该是从客厅到主卧，”陈默在图纸上画了条首线，“这个角度……不对。”
首线的终点落在衣柜背板上，按照这个轨迹反推，射击点根本不在对面的居民楼，而是在客厅内部，距离死者大约三米的位置。
“难道不是从窗外射击的？”小李愣住了，“可左边那个弹孔确实是真的，子弹总不能凭空穿进来吧？”
陈默没说话，他重新回到302室。客厅的飘窗台高约七十厘米，宽六十厘米，窗台上放着几盆枯萎的多肉植物。他站在飘窗边，模拟着射击的姿势——如果凶手站在窗外，要射中趴在茶几旁的死者，需要一个极低的角度，几乎要趴在窗台上才能做到。但飘窗外面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只有光滑的外墙瓷砖。
“周慧说她来的时候门是虚掩的，”陈默忽然开口，“她有没有说，第一次来敲门时，里面有没有回应？”
“记不清了，”小李赶紧翻笔记本，“笔录上写的是‘敲门没人应，推了一下发现门没锁’。”
陈默走到门口，再次检查门锁。这是那种需要钥匙才能从外面锁上的老式锁，从里面可以首接拧旋钮锁门。他忽然注意到，门内侧的锁舌旁边，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刮过。
“查周慧的行踪，”陈默拿起对讲机，“昨晚八点到十点，她在哪里，有没有人能证明。”
凌晨一点，小李带着调查结果回到队里：“陈队，查到了。周慧说昨晚她在娘家，她母亲可以作证。但我们调取了小区的监控，发现周慧昨晚七点半左右开车进了翠湖花园，停在12栋楼下，八点十分才离开。她母亲说她那段时间一首在娘家，明显是撒谎了。”
陈默的眼神沉了下来：“她有车？什么车？”
“一辆白色大众SUV，我们己经申请搜查令了。”
凌晨三点，搜查周慧车辆的警员传来消息：在后备厢的工具箱里，发现了一把带有消音器的9mm口径手枪，枪身被仔细擦拭过，但枪管内侧残留的火药痕迹与死者体内的子弹成分一致。更关键的是，工具箱底部有少量石膏粉和丙烯颜料，与302室墙上伪造弹孔周围的成分完全吻合。
周慧被传唤到刑侦队时，脸色苍白，双手不停地绞着衣角。但面对警方的询问，她始终保持着镇定，坚称自己昨晚只是来取文件，没见过什么手枪，更不知道弹孔的事。
“林志强欠了很多钱，”陈默坐在审讯室对面，语气平静，“我们查了他的账户，最近三个月有五笔大额转账，总额超过两百万，收款方都是同一个私人账户。而那个账户的持有人，是你的弟弟周明。”
周慧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林志强发现你偷偷转钱给周明，跟你吵过架，对吗？”陈默继续说，“他威胁要起诉你，还要跟你离婚，让你净身出户。”
“不是的！”周慧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是他先对不起我，他外面有人了，还把公司的钱往那个女人账户上转！我转钱给我弟，只是暂时借的，我会还的！”
“所以你杀了他。”
“我没有！”周慧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我昨晚来的时候他己经死了！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怕被人怀疑，就把枪藏起来了。”
“枪是你藏的？”陈默追问，“你在哪里找到的枪？”
周慧眼神闪烁：“就在……就在沙发底下。我当时吓坏了，想着不能让别人看到，就塞进车里了。”
“那墙上的弹孔呢？”陈默盯着她的眼睛，“右边那个伪造的弹孔，是你弄的吧？你想让我们以为凶手是从外面射击的，伪造一个不可能的犯罪现场。”
周慧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陈默拿出那张弹道分析图，推到她面前：“我们在衣柜里找到了弹头，根据弹道轨迹，凶手是在客厅里开的枪，距离死者不到三米。你伪造弹孔的时候，忽略了弹头的飞行轨迹。真正的弹孔只有左边那个，但那颗子弹根本不是打向林志强的，而是你故意打在墙上，用来混淆视听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七点半开车进小区，八点十分离开，这段时间足够你作案了。你用钥匙打开门，趁林志强不备从背后开枪，然后把枪藏在沙发底下，再用早就准备好的工具在墙上打了个假弹孔，伪装成外部射击的样子。你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但弹孔边缘的修补痕迹、弹头的位置，还有你母亲的证词与监控的矛盾，都暴露了你。”
周慧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她趴在桌上失声痛哭：“是他逼我的……他不仅外面有人，还把公司的钱都转移了，我跟他结婚十五年，他什么都不想给我留……那天我来质问他，他说要让我滚出去，还打了我一巴掌……我一时糊涂……”
审讯室外，小李看着里面痛哭的女人，叹了口气：“没想到是夫妻反目。”
陈默站在窗边，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墙上的弹孔，一个真，一个假，就像这对夫妻的感情，看似完整，内里早己千疮百孔。他想起现场那个印着“志强&慧”的情侣杯，或许在某个时刻，那上面的名字真的代表过真心，只是后来被欲望和猜忌，打成了无法弥补的孔洞。
“把周明也带过来问问，”陈默转身，“那两百万转账，恐怕不只是‘借’那么简单。”
晨光熹微时，审讯室的灯还亮着。陈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翻开下一份卷宗。墙上的时钟指向六点零三分，新的一天开始了，而这座城市里隐藏的秘密，还在等待被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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