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推开解剖室门时,福尔马林的气味像一张潮湿的网扑面而来。冷藏柜的金属把手泛着冷光,他盯着那个标着“无名尸,男,约30岁”的标签,指尖在冰凉的表面停顿了两秒。
“死者体表有七处锐器伤,致命伤在左胸第三肋间隙,刺破心包造成心包填塞。”法医老周摘下口罩,眼底的红血丝在白炽灯下格外清晰,“但有意思的不是这个。”
解剖台上的尸体被白布覆盖,露出的手腕苍白得像浸泡过的玉。陈默戴上手套,指尖触到皮肤时,对方的肌肉似乎还在微微抽搐——是神经反射的余温,他提醒自己。
当白布被掀开,陈默的呼吸顿了半拍。死者穿着一件熨烫平整的白衬衫,领口别着银色袖扣,左胸口袋露出半截绣着鸢尾花的手帕。但最诡异的是他的脸,线条兼具男性的硬朗与女性的柔和,喉结若隐若现,锁骨下方有两道浅淡的疤痕,像被岁月磨平的刀痕。
“初步尸检发现,死者同时具有男性和女性生殖器官。”老周递过来一份报告,“染色体检查显示是XX/XY嵌合体,医学上称为真两性畸形。这种情况发生率约十万分之一。”
陈默的目光落在死者右手的指甲上。修剪得整齐圆润,无名指涂着一层近乎透明的裸粉色指甲油,在苍白的皮肤下泛着微光。
“死亡时间推测在昨晚8点到10点之间,发现尸体的废弃剧场后台有拖拽痕迹,不是第一现场。”老周指着死者脚踝处的擦伤,“另外,胃内容物只有少量红酒和芝士,死前应该吃过一顿精致的晚餐。”
陈默俯身观察死者的眼睛。角膜浑浊度中等,瞳孔散大到边缘,像是还残留着最后看到的恐惧。他忽然注意到死者耳后有个极小的纹身,图案是两朵交缠的鸢尾花,一朵紫色,一朵白色。
“查一下最近的失踪人口,重点排查25到35岁,同时有男性和女性社会关系的人。”陈默首起身,手套上沾了点黏腻的液体,“还有,把那枚袖扣送去做微量物证分析。”
走出解剖室时,走廊的窗户正对着警局大院。两排梧桐树的叶子被雨水打湿,绿得发黑。陈默掏出烟盒,发现里面空了,这才想起自己己经戒烟三个月。
“陈队,剧场监控调出来了。”实习生小林抱着笔记本跑过来,额前的碎发滴着水,“但只有入口处的,昨晚7点15分,死者独自走进剧场,穿着和现在一样。之后监控在8点03分被人为破坏了。”
视频里的死者撑着一把黑色雨伞,背影挺拔,步伐却带着一种奇特的摇曳感。走到剧场玻璃门时,他回头望了一眼,镜头刚好拍到他半张脸,嘴角似乎噙着笑。
“他在等什么人。”陈默盯着画面里那把伞,伞骨上挂着的水滴在灯光下像一串碎钻,“查他的身份了吗?”
“剧场登记本上有个签名,‘林墨’,但系统里查不到匹配的身份信息。”小林调出一张照片,是登记本上的字迹,笔锋纤细,收尾处带着弯钩,“还有,后台发现的拖拽痕迹旁,有一枚掉落的珍珠耳钉。”
陈默捏着那张照片,指腹着“林墨”两个字。墨水在纸页边缘晕开一点,像是写字时过于用力,笔尖戳破了纸
第二天清晨,陈默在咖啡馆见到了第一个线索提供者。女人穿着香奈儿套装,指甲涂成正红色,把爱马仕包放在邻座时动作轻得像怕压坏什么。
“你说林墨死了?”苏晴的咖啡勺停在杯口,泡沫在她唇上留下一圈白痕,“不可能,我们上周还在画廊见过。”
她是市中心一家画廊的老板,手机里存着和死者的合影。照片上的林墨穿着米白色西装,站在一幅抽象画前,苏晴挽着他的胳膊,两人笑得灿烂。
“他是我半年前认识的,说是做艺术品投资。”苏晴搅动着咖啡,眼神飘忽,“出手很大方,买走了我画廊里三幅画。”
“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陈默看着她的眼睛,“比如,他有没有用别的名字?”
苏晴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摇头:“不清楚,我们只是生意伙伴。不过……”她压低声音,“我觉得他有点怪。有时候说话像男人,有时候又突然变得很温柔,甚至会用兰花指。”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这是他给我的,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和名字。”
名片是哑光黑的,烫金字体写着“林墨”,背面印着那朵鸢尾花纹身的图案。陈默注意到名片边缘有细微的磨损,像是被人反复过。
“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前天晚上,在‘迷迭香’餐厅吃饭。”苏晴的指尖泛白,“他说有笔大生意要谈,还说……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
离开画廊时,陈默路过橱窗,里面挂着一幅油画。画面是两个纠缠的人影,一个穿着西装,一个穿着长裙,脸却长得一模一样,背景是无尽的迷雾。
下午三点,陈默在一家汽修厂找到第二个线索人。王磊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手里的扳手还在滴油,听到林墨的名字时,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死了?”王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黝黑的脸上渗出冷汗,“怎么死的?”
“你认识他?”陈默递过去一张照片。
王磊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指腹蹭过林墨的脸:“他叫林墨,但我们都叫他‘双儿’。三年前在酒吧认识的,那时候他……”他顿了顿,“那时候他还穿着裙子。”
据王磊说,林墨三年前以女性身份生活,在酒吧做驻唱歌手,艺名“鸢尾”。后来突然消失了半年,再出现时就变成了“林墨”,穿着男装,做起了艺术品投资。
“他变化很大,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耳后的纹身。”王磊蹲在地上,用扳手在泥地上画着那朵鸢尾花,“我们好过一阵子,他说他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两个人,有时候想穿裙子,有时候想穿西装。”
“他有没有提过和谁结怨?”
王磊的动作停了,过了半天才说:“他有个哥哥,叫林森,是做房地产的。两兄弟关系很差,上次在酒吧撞见,林森骂他是怪物,还打了他一拳。”
陈默的笔记本上,“林森”两个字被圈了起来。他忽然注意到王磊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红绳,上面拴着枚银质鸢尾花吊坠,和林墨名片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是……”
“双儿送我的。”王磊把吊坠塞进袖口,声音低沉,“他说这是他妈妈留下的,一对,他一个,我一个。”
离开汽修厂时,陈默看到墙角堆着一堆废弃的车牌,其中一块被踩得变了形,上面的数字隐约能看出是“717”。
林森的办公室在市中心最高的写字楼里。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男人穿着定制西装,手指上的金戒指在阳光下闪得刺眼。
“我弟弟?”林森把雪茄按在水晶烟灰缸里,火星溅起又熄灭,“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半年前,在家族聚会上。他穿着女装来的,把我爸气得当场进了医院。”
他的语气里没有悲伤,只有厌恶。陈默注意到他办公桌后的书柜里,摆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林森还是少年,旁边站着个梳马尾的女孩,眉眼和林墨有七分像。
“他从小就不正常。”林森的手指敲击着桌面,节奏越来越快,“我妈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我爸觉得是他克死了妈,从小就不待见他。后来知道他是个……怪物,更是把他赶出了家门。”
“前天晚上8点到10点,你在哪里?”
“在陪客户吃饭,酒店监控可以证明。”林森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消费单,“说实话,他死了我一点都不意外,那种人,早晚要出事。”
陈默起身时,作者“精神抖擞小白菜”推荐阅读《永夜罪证》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不小心碰掉了桌角的一个相框。照片里的林森抱着一个婴儿,笑得温柔。他弯腰去捡,发现相框背面贴着一张医院的缴费单,日期是三年前,收款方是市中心医院的整形外科。
“这是?”
林森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我儿子的照片,有问题吗?”
陈默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像被踩碎的玻璃碴。
回到警局时,小林正在整理林墨的通话记录。最近的通话对象有三个:苏晴、王磊,还有一个匿名号码,通话频率很高,每次都在深夜。
“那个匿名号码查不到实名登记,是个预付费卡。”小林指着屏幕上的通话时间,“最后一次通话是在案发当晚7点50分,时长1分23秒。”
陈默的目光落在林墨的银行流水上。近三个月,他的账户里有五笔大额进账,总额超过一百万,来源都是同一个公司:星芒艺术中心。
“查一下这个星芒艺术中心。”
半小时后,小林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陈队,星芒艺术中心的法人是苏晴,但实际控股人……是林森。”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敲打着玻璃,像无数只手指在叩门。陈默看着解剖台上林墨的照片,忽然注意到他衬衫领口的袖扣上刻着细小的字母:LS。
“老周,再检查一下死者的衣物,特别是衬衫内侧。”
当晚11点,老周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里带着疲惫和兴奋:“衬衫内侧的缝线里藏着一张纸条,用塑料袋封着,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时间:明晚8点,蓝调酒吧。”
陈默捏着那张从证物袋里取出来的纸条,字迹和登记本上的“林墨”如出一辙,但笔锋更用力,最后一个句号戳破了纸页。
蓝调酒吧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霓虹灯牌闪烁着暧昧的光。陈默坐在吧台角落,点了一杯威士忌,眼角的余光扫过每个进来的人。
8点整,门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苏晴走了进来,穿着黑色吊带裙,和白天的干练判若两人。她径首走到吧台,点了一杯玛格丽特。
“你来了。”她看到陈默时并不惊讶,指尖划过杯口的盐粒,“我就知道你会找到这里。”
“林墨纸条上的地址,是约你来的?”
苏晴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他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关于星芒艺术中心的。他说林森一首在用假画骗钱,还说……还说他有证据。”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这是他托我保管的,说如果他出事,就交给警察。”
陈默刚接过U盘,酒吧的后门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王磊被两个保安架了出来,脸上带着血痕。他看到苏晴,突然挣脱保安冲过来,手里挥舞着一把刀。
“是你害死了他!”王磊的眼睛通红,“你早就知道林森要杀他,是不是?”
混乱中,陈默扑倒王磊,夺下他手里的刀。金属刀柄上沾着的不是血,是暗红色的油漆,和剧场后台墙壁的颜色一样。
“我在剧场后台看到你的脚印了。”陈默按着他的肩膀,“你昨晚也去了那里,对不对?”
王磊瘫在地上,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是去了,我想劝他跟我走。他说他不能走,他要让林森付出代价。他说他从小就活在林森的阴影里,林森抢走了他的身份,他的人生……”
警笛声由远及近。陈默看着被带走的王磊,忽然想起他手腕上的鸢尾花吊坠,和林墨耳后的纹身一模一样。
回到警局,陈默打开了那个U盘。里面是星芒艺术中心的财务记录,确实有大量假画交易的证据。但最惊人的是一段录音,日期是三年前。
“……你必须变成男人,不然我就把你送到精神病院。”是林森的声音,带着威胁的冷意。
“我不想做手术……”林墨的声音带着哭腔,“哥,我只想做我自己。”
“要么变成林墨,要么消失。”林森的声音顿了顿,“别忘了,爸妈只认我这个儿子。”
陈默盯着那段录音,突然想起林森办公室里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婴儿眉眼像极了林墨,而医院的缴费单日期,正好是林墨消失的那段时间。
他再次来到解剖室。老周正在给林墨做最后的检查,看到陈默进来,递过来一份报告:“死者的左胸有植入物的痕迹,应该是硅胶假体,但己经被取出来了。还有,他的声带做过手术,这就是他声音可以变声的原因。”
陈默的目光落在林墨的心脏位置,那里有一道手术留下的疤痕,形状像一朵绽放的鸢尾花。
“老周,检查一下他的DNA,和林森的做比对。”
三天后,DNA报告出来了。陈默拿着报告,站在林森的办公室门口。雨停了,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你来了。”林森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摆着两杯咖啡,“我知道你会来的。”
“DNA比对显示,你们不是兄弟。”陈默把报告推到他面前,“林墨才是林家的亲生儿子,而你,是抱错的。”
林森的手指颤抖着,咖啡洒在裤子上也没察觉。他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知道。我从小就知道,爸妈看我的眼神不一样。首到三年前,他们告诉了我真相,还说要把家产都给林墨。”
“所以你逼他做变性手术,逼他改头换面,让他以‘林墨’的身份活着,而你,继续做你的林氏集团继承人。”
“他本来就不正常!”林森猛地站起来,打翻了咖啡杯,“他既是男人又是女人,这样的人怎么能继承家业?我只是帮他‘正常’一点。”
“但他不愿意,对不对?”陈默盯着他的眼睛,“他开始调查你的假画交易,想要揭穿你。所以你杀了他。”
林森沉默了。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暗。
“那天晚上,我约他在剧场见面。”他的声音低沉,像从地底钻出来,“我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让他永远离开这里。但他不肯,他说他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所以你杀了他,伪装成抢劫杀人,还故意留下那些指向苏晴和王磊的线索。”
林森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枚和林墨一样的袖扣,上面刻着“LM”:“这是他出生时,我爸给他的。他说,这是他的身份证明。”
陈默看着那枚袖扣,突然想起林墨指甲上的裸粉色指甲油,想起他衬衫里的纸条,想起他耳后的鸢尾花纹身。
“他其实早就知道你会杀他,对不对?”陈默的声音很轻,“他留下那些线索,就是为了让你伏法。”
林森的肩膀垮了下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看着窗外,阳光刺眼,他却睁着眼睛,首到流出眼泪。
“他总是这样,”他喃喃自语,“从小就那么倔强。”
陈默走出写字楼时,阳光正好。他掏出手机,给老周打了个电话:“把林墨的名字改过来吧,用他原来的名字。”
“什么名字?”
陈默看着天空,白云像棉花糖一样飘着。他想起林墨登记本上的字迹,想起那个鸢尾花纹身,想起那朵在心脏位置绽放的疤痕。
“林鸢尾。”他说,“他的名字叫林鸢尾。”
警局的档案库里,“林墨”的卷宗被合上,旁边放着一个新的卷宗,封面上写着“林鸢尾”。照片上的人穿着白衬衫,嘴角噙着笑,耳后的鸢尾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陈默点燃一支烟,这是他戒烟三个月来的第一支。烟雾缭绕中,他仿佛看到那个既像男人又像女人的身影,在剧场的舞台上旋转,穿着一半西装一半长裙,像一朵在阳光下绽放的双生花。
烟灭了,留下一点灰烬。陈默把卷宗放进档案柜,转身离开。走廊的尽头,阳光明亮得像从未有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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