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赶到现场时,老城区的晨雾还没散。消防车的水龙在青石板路上积成蜿蜒的小溪,混着灰烬在巷口汇成灰黑色的水洼,倒映着被熏黑的雕花窗棂——那是李德才老人独居的两层小楼,此刻正冒着呛人的白烟。
“陈队,死者李德才,男性,72岁,退休钟表匠。”年轻警员小林递过笔录夹,声音被口罩闷得发沉,“消防初步鉴定是夜间取暖不慎引发火灾,尸体在卧室发现,烧毁严重。”
陈默没接笔录。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戳了戳墙角那堆还没完全烧透的棉絮。灰烬下露出一小片蓝灰色的布料,边缘不是明火灼烧的卷曲状,而是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焦黑硬壳。他抬头看向二楼卧室的窗口,窗棂上的雕花铁栏有处细微的变形,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侧猛烈撞击过。
“不对劲。”陈默站起身,警服下摆蹭到墙根的黑灰,“让法医马上过来,重点查尸体呼吸道残留物。另外,把近三个月的出警记录调出来,看看这附近有没有报过异常。”
法医的初步报告在两小时后送来:李德才口腔及呼吸道内无明显烟灰残留,死因是机械性窒息,颈部有不规则勒痕,火灾是死后被人为点燃的。更奇怪的是,尸体左手腕上戴着的老上海牌手表,表盘在高温中炸裂,指针却诡异地停在凌晨三点十分——与消防记录的起火时间相差整整西十分钟。
“死后焚尸,还特意调了表?”小林咋舌,“这凶手是想掩盖什么?”
陈默没说话。他正盯着技术科发来的现场照片,照片里是卧室角落那只被烧得只剩骨架的座钟。钟摆己经脱落,黄铜底座上刻着的缠枝纹却还能辨认,在底座边缘有个极浅的刻痕,像是被人用指甲反复划出来的“3”字。
“查李德才的社会关系。”陈默把照片推到小林面前,“特别是和‘3’有关的人或事。”
三天调查下来,李德才的生平像本摊开的旧书:老伴早逝,无儿无女,退休后靠修表和政府补贴过活,唯一的爱好是每周三去巷口的茶馆听评弹。邻居说他脾气古怪,很少与人来往,只有个远房侄子李建军偶尔来送些日用品,上个月两人还因为老房子的拆迁款吵过架。
“李建军有不在场证明。”小林把审讯记录放在桌上,“火灾当晚他在邻市出差,高速监控能证实。”
陈默的手指在桌上敲出轻响,目光落在茶室老板的证词上:李德才最近总在周三下午接一个电话,每次接电话时都会把收音机音量调大,还会下意识摸左手腕的手表。
“把他修过的钟表台账调出来。”陈默忽然起身,“特别是近半年的。”
泛黄的台账本里夹着一张撕下来的日历纸,7月13日被红笔圈住。那天的维修记录上写着:“修海鸥牌机械表,换游丝,顾客未留名,订金50元。”字迹后面跟着个极小的符号,像是只简笔画的蝴蝶。
“查7月13日前后所有送修海鸥表的人。”陈默指着那个符号,“这个蝴蝶标记,去社区老年活动中心问问。”
社区主任看了符号后一拍大腿:“这是老林他们玩的暗号!以前厂里的老伙计们用这个代表‘老地方见’。”老林名叫林国栋,曾是钟表厂的车间主任,五年前因脑溢血偏瘫,现在住在市养老院。
陈默在养老院见到林国栋时,老人正坐在轮椅上晒太阳,左手无名指第一节关节呈不自然的弯曲状。护工说那是年轻时被机器轧的,留下个蝴蝶形状的疤痕——和台账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德才……他出事了?”林国栋说话含糊,右手紧紧攥着轮椅扶手,“上周三他还来送过药,说……说那东西快藏不住了。”
“什么东西?”陈默递过水杯。
老人浑浊的眼睛忽然亮起来,哆哆嗦嗦抬起左手,指着窗外的老槐树:“钟摆……钟摆里的秘密……1984年,仓库……”
话没说完,林国栋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白沫。急救室外,陈默看着老人被推进去,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技术科在李德才卧室的墙里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有个被烧毁一半的铁皮盒,盒底刻着“钟表厂仓库3号柜”。
1984年的钟表厂仓库失窃案,陈默在档案室的旧卷宗里找到了记录:当年仓库丢失了一批进口机芯,价值在那个年代高达三十万,负责看管仓库的三个保管员里,就有李德才和林国栋。案件最终以“外贼作案”草草结案,只有卷宗最后一页贴着张泛黄的照片,三个年轻保管员站在仓库门口,中间那人左手腕上的手表,和李德才死时戴的那只一模一样。
“第三个保管员是谁?”陈默指着照片里最左边的人。
档案员翻了半天:“这里有记录,叫赵志强,1985年辞职去了南方,五年前在广州病逝了。”
陈默盯着照片里赵志强的右手——他的食指上戴着枚银戒指,戒面刻着个极小的“3”字。
回到队里时,小林正对着监控录像皱眉:“陈队,火灾前一天晚上,有个穿蓝色工装的人进过老巷,背着个工具箱,身形很像……”他顿了顿,“很像李建军。”
“但他有不在场证明。”陈默调出李建军的出差记录,行程单上的签名笔画很用力,“把这个签名送去笔迹鉴定。”
鉴定结果出来时,林国栋也脱离了危险。鉴定显示签名是模仿的,而林国栋在清醒后说出了更惊人的事:1984年的失窃案是三人合谋,赵志强当年卷款跑路,李德才和他则把剩下的机芯藏在仓库3号柜的夹层里,约定等风头过后平分。去年赵志强的儿子赵磊找到他们,说父亲临终前交代了藏机芯的位置,要求拿回属于赵家的那份。
“李德才不同意。”林国栋喘着气,“他说赵志强当年卷走大头,现在凭什么来分?上个月赵磊又来闹,说要去举报……”
陈默的手机再次响起,技术科在铁皮盒的灰烬里发现了一小块烧焦的游丝,上面残留着微量的银粉——和赵志强戒指上的材质一致。而消防部门重新勘查现场时,在卧室地板的缝隙里找到半枚带齿痕的纽扣,上面的DNA与赵磊完全匹配。
“赵磊在哪?”陈默抓起外套。
“查过了,他上周辞职了,租的房子己经退了。”小林递过一张照片,是赵磊的入职登记照,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蓝色工装,左手腕上戴着块海鸥牌手表。
陈默忽然想起什么,翻开李德才的维修台账,7月13日那天的“未留名顾客”,送修的正是海鸥表。他猛地看向墙上的日历,7月13日是周三——李德才每周去茶馆听评弹的日子。
“去茶馆,查7月13日下午的监控。”陈默的声音有些发紧,“重点看有没有人给李德才递过东西。”
监控画面有些模糊。那天下午三点十分,一个穿蓝色工装的年轻人走进茶馆,把一个牛皮纸包放在李德才桌上。两人交谈了几句,年轻人离开时,李德才摸了摸左手腕的手表,随后把收音机音量调大了。
“放大年轻人的脸。”陈默指着屏幕,“还有那个纸包的形状。”
放大的画面里,年轻人的左耳后有颗痣——和赵磊入职照上的位置完全一致。而那个纸包的轮廓,像极了一块拆下来的钟表机芯。
“他不是来要机芯的。”陈默忽然明白,“他是来送东西的,用机芯里的零件威胁李德才。”
这时,小林拿着份报告冲进来:“陈队,查到了!赵磊的母亲是钟表厂的退休职工,去年去世了。她的病历显示,二十年前因为丈夫卷款跑路,精神失常过一段时间,总说‘钟摆会在三点十分停摆’。”
陈默的指尖在桌上敲出急促的节奏,所有线索像散落的齿轮终于咬合:赵磊知道父亲当年的事,更知道母亲疯癫后反复念叨的“三点十分”——那是1984年仓库失窃案的案发时间。他在7月13日把藏有机芯零件的纸包交给李德才,威胁要曝光当年的秘密,却没想到李德才早有准备,把真正的机芯藏在了座钟的暗格,还在底座刻下“3”字指向赵志强。
火灾当晚,赵磊再次找上门,争执中勒死了李德才。为了掩盖罪行,他点燃了房间,却忘了李德才戴的老手表有防磁设计,高温炸裂时,指针恰好停在母亲疯癫后总说的那个时间——三点十分。他更没注意到,李德才在挣扎时,把他衬衫上的纽扣拽了下来,塞进了地板缝。
“赵磊现在在哪?”陈默抓起警帽。
“他买了去广州的火车票,还有半小时发车。”
火车站的广播正在播报发车信息,陈默在候车厅角落看到了那个穿蓝色工装的年轻人。赵磊正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海鸥表,表针刚好指向三点十分。
“赵磊。”陈默的声音很轻,却让年轻人猛地抬头。
赵磊的手下意识摸向背包,陈默己经看到背包侧袋露出的半截钟表维修工具——和李德才台账里记录的一模一样。
“你父亲当年带走的不只是钱。”陈默慢慢走近,“还有仓库的备用钥匙,对吗?你以为李德才藏的是机芯,其实他藏的是当年你们父亲分赃的账本。”
赵磊的脸瞬间惨白。他打开背包,里面果然有个泛黄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画着仓库3号柜的剖面图,夹层里用红笔写着“赵志强私藏:广州越秀区XX巷”。
“我妈临终前说,只要找到账本,就能证明我爸不是主谋。”赵磊的声音发颤,“可李德才说账本早烧了……”
陈默看着窗外驶过的火车,忽然想起老钟表匠手腕上那只表。也许李德才早就原谅了当年的过错,只是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像那只在灰烬里停摆的钟,有些秘密,宁愿烂在时间里,也不愿再掀起波澜。
法医后来在李德才的骨灰里找到一小块金属,是那只老上海表的表盖内侧,刻着行极小的字:“1984.3.10,三人同罪”。
陈默把那块金属收进证物袋时,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袋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老座钟摆动时,钟摆投在墙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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