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多的手指在船长室的红木书桌上划过,留下道淡淡的白痕——那是钻石袖扣刮过的痕迹。何启枭站在对面,看着总督将份殖民法案推到面前,文件上的葡萄牙语写得密密麻麻,最醒目的条款用红笔标出:“赌船收益七成归葡国金库,经营者需担任殖民政府华人顾问”。
“这是成为‘白手套’的代价。”费尔南多的雪茄烟雾在法案上盘旋,像条不肯散去的毒蛇,“你帮我打理澳门的地下生意,我给你合法的身份。”他突然抓住何启枭的手,按在法案的签名处,“签了它,罗家的地产就能保住。”
何启枭的指尖触到纸张的边缘,突然想起三天前在罗森书房看到的遗嘱——老东西将所有地产都留给了罗婉心,而他这个赘婿,只能分到航运公司的空壳。“总督想要什么?”他抽回手,袖口的凤凰刺绣蹭过桌面,留下根红色的线头。
“我要14K的鸦片渠道。”费尔南多的钻石袖扣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崩牙雄那蠢货只配卖劣质烟土,而你,能把它变成黄金。”他起身走到镜柜前,里面陈列的威士忌酒瓶反射出两人的影子,像幅扭曲的油画。
镜柜的玻璃突然晃动了一下,何启枭注意到,其中一块玻璃的反光角度有些诡异——更像是面双向镜。他想起罗婉心昨晚说的话:“父亲的书房里,有面能看见暗舱的镜子。”难道这船长室的镜柜后,也藏着双窥视的眼睛?
“我需要时间考虑。”何启枭的手按在镜柜的把手上,镜面的温度比其他地方低,显然最近被人动过。他假装整理领带,指尖划过镜框的缝隙,摸到片柔软的布料——是罗婉心礼服上的蕾丝,边缘还沾着点珍珠粉末。
费尔南多突然笑了,从抽屉里拿出张照片扔过来。照片上的罗婉心正和14K的二当家在码头见面,两人交换的信封上印着14K的标记。“你妻子比你想象的聪明。”总督的手指点着照片上的信封,“她早就和崩牙雄勾结,想把你踢出局。”
镜柜后的呼吸声突然变重,何启枭几乎能想象出罗婉心此刻的表情——她的珍珠耳坠肯定又缠在手指上,就像每次紧张时那样。“她只是想保住罗家的产业。”他将照片揉成一团,纸屑落在地毯上,像片飘落的灰烬。
“那你就更该签字了。”费尔南多将钢笔塞进他手里,“否则,我就把这照片交给14K的人——他们会很乐意知道,是谁出卖了他们的兄弟。”他凑近镜柜,对着镜子整理领结,其实是在给镜后的人传递信号。
何启枭的钢笔悬在签名处,迟迟没有落下。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西装革履的模样下,藏着颗比码头污泥还脏的心。突然,镜面反射出费尔南多口袋里的东西——是枚银质十字架,和罗婉心床头那枚一模一样。
“我签。”钢笔划过纸面的瞬间,镜柜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轻响。何启枭知道,罗婉心肯定打翻了手里的茶杯,就像当年在货舱里,她打翻那碗安胎药时一样。
费尔南多满意地收起法案,临走前突然拍了拍镜柜:“这镜子该擦了,都看不清人影了。”他的目光在何启枭脸上停留片刻,“明天把罗家的地契送到官邸,我让人帮你‘保管’。”
总督走后,何启枭立刻撬开镜柜的暗格。里面果然藏着个小小的监听设备,旁边散落着几片珍珠耳坠的碎片——罗婉心肯定是在匆忙中碰掉了耳坠。暗格的底部,还压着张纸,是用潮汕方言写的药方,上面的药材足以配出致命的毒药。
“你都听到了?”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暗格说,声音在船舱里回荡。甲板上突然传来脚步声,罗婉心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半枚珍珠耳坠,另半枚显然落在了暗格里。“你真的要抵押罗家的地契?”她的声音发颤,礼服的蕾丝袖口沾着泪痕。
何启枭将监听设备扔在桌上:“费尔南多早就怀疑我们了。”他从怀里掏出份文件,是马尼拉华侨商会的回函,上面写着“同意接收军火”,“这是我们的退路,等拿到赌牌,就把地契赎回来。”
罗婉心的耳坠掉在地上,滚到血财神像脚边。她看着神像的红宝石眼睛,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诅咒:“罗家的男人,都会被黄金噎死。”“你用我儿子威胁崩牙雄,用断肠草毒杀14K的人……”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你和罗森有什么区别?”
“至少我不会杀自己的亲人。”何启枭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镜柜的玻璃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像幅分不开的枷锁,“罗森在暗舱里藏了批鸦片,准备嫁祸给我们,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自保。”
当晚,哑巴船工在轮机舱发现了异常。有人在煤堆里藏了个布包,里面是罗森写给14K的密信,说只要杀了何启枭,就把维多利亚号的经营权让给崩牙雄。哑巴用手语告诉何启枭时,手指不停地颤抖,指向船长室的方向——他怀疑罗婉心也参与了阴谋。
何启枭看着密信上的字迹,和罗森在暗账上的签名如出一辙。他突然想起镜柜后的药方,药材里有种罕见的南洋植物,只有罗森的私人医生才知道用法。“把这封信交给洛佩斯警长。”他将密信折成小块,塞进哑巴的掌心,“别让任何人知道。”
哑巴离开后,何启枭在镜柜的暗格里放了样东西——是那套染毒的紫砂茶杯中的一只。他知道罗婉心肯定会回来取耳坠碎片,这只茶杯,算是给她的警告。
次日清晨,罗婉心果然在暗格里发现了茶杯。她的指尖刚碰到杯沿,就被烫得缩回手——杯底的蛇纹像是活了过来,在她手背上烙下道无形的印记。暗格的角落里,还藏着张纸条,是何启枭用潮汕方言写的:“想保罗家,就按我说的做。”
维多利亚号的汽笛声划破晨雾。何启枭站在甲板上,看着罗家的地契被送上费尔南多的游艇,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他摸出怀表,蓝琼的照片上,何景琛胸口的紫斑似乎又深了些,像块正在腐烂的果实。
罗婉心走到他身边,手里的珍珠耳坠己经修好,只是接缝处总有道淡淡的痕。“会计老刘说,暗账上少了五十万。”她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走,“他说要去总督府举报你。”
何启枭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码头,老刘的身影正出现在费尔南多的官邸门口。他突然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那只染毒的紫砂茶杯,里面的茶叶还沉在杯底,像片不肯浮起的真相。
“告诉老刘,今晚我在暗舱等他。”他将茶杯递给罗婉心,杯身的温度烫得她手心发麻,“让他带上账本,我们好好算算这笔账。”
镜柜的双向镜里,两人的影子再次重叠。罗婉心看着杯底的蛇纹,突然明白,这场用契约和谎言织成的网,己经将他们牢牢困住,而网的尽头,是比暗舱更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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