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带着陈旧金属与尘埃气息的风,从闸门开启的缝隙中涌入,吹散了最后一丝净尘兰的微光,也吹得众人心头一片冰凉。
闸门外,银刃的身影如同冰冷的雕塑。他那只流淌着数据流的银白复眼,毫无感情地扫过闸门内绝望凝固的景象:触手囚笼即将彻底合拢,将唯一的生路碾碎;铁砧目眦欲裂的怒吼凝固在脸上;博士抱着萧若雪,老泪纵横;小螺丝徒劳地试图加快那纹丝不动的阀门;而在他们身前,十一郎倒在血泊之中,身体残破不堪,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微弱的抽搐都带出更多的鲜血。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银刃只是抬起了那只握着漆黑镰刀的手。
嗡——!
镰刀上缠绕的枯萎灰败气息骤然浓郁!构成镰刃的空间裂片发出高频的、令人牙酸的嗡鸣,仿佛无数个濒死世界的哀嚎被强行压缩在一起!镰刀划过空气的轨迹,没有留下光影,只有一道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裂隙!
唰!
漆黑镰刀无声无息地斩在距离闸门最近、最粗壮的一根合拢触手之上!
没有碰撞的巨响,没有汁液飞溅。接触点,空间本身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向内塌陷、湮灭!那条足以砸断钢铁巨柱的坚韧触手,连同覆盖其上的粘液和吸盘,瞬间被那绝对的黑暗吞噬!切口平滑得如同镜面,断口处没有血液流出,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
快!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银刃的身影在闸门前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漆黑的镰刀在他手中舞动,每一次挥斩都带起一片吞噬物质的绝对黑暗!如同死神在编织着毁灭的网!
唰!唰!唰!唰!
一条又一条疯狂合拢的巨型触手,在镰刀下无声无息地断裂、消失!墨绿色的汁液甚至来不及喷涌,就被紧随其后的空间湮灭彻底抹去!那恐怖的触手囚笼,在银刃冷酷而精准的收割下,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瓦解、崩溃!
巨大的触手断肢如同崩塌的山峦般砸落在肉质“土壤”上,发出沉闷的轰响,但再也无法构成致命的封锁。
“吼嗷——!!!”
花园深处的心脏搏动声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惊怒的咆哮!它似乎感受到了那漆黑镰刀带来的、远超物理伤害的、触及空间本源的恐怖威胁!整个腐烂花园都在疯狂痉挛,更多的触手从深处涌出,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如同狂怒的浪潮,越过被斩断的同伴,再次扑向闸门!
“快走!”铁砧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拽起还在发懵的小螺丝,用尽全身力气撞向那仅容一人通过的闸门缝隙!博士抱着萧若雪,紧随其后,几乎是滚了出去!
“十一郎!”博士在跌出闸门的瞬间,回头声嘶力竭地大喊。
闸门内,只剩下倒在血泊中、意识己然模糊的十一郎,以及那挥舞着死亡镰刀、独自面对整个腐烂花园愤怒反扑的冰冷身影。
更多的触手如同疯狂的巨蟒群,带着毁灭的气息席卷而至,瞬间淹没了银刃的身影!也将地上的十一郎覆盖在死亡的阴影之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银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竟从触手狂潮的缝隙中闪现而出!他并非首接攻击,而是左手猛地探出,精准地抓住了十一郎那扭曲破烂的作战服领口!动作粗暴得如同在垃圾堆里拖拽一件废弃物。
与此同时,他右手的漆黑镰刀划出一个诡异刁钻的弧度!
嗤啦!
这一次,镰刀斩向的不是触手,而是众人刚刚通过的闸门缝隙边缘那厚重的金属门框!
空间裂片构成的镰刃与实体金属接触,爆发出刺耳的、仿佛金属被强行撕裂又瞬间湮灭的异响!坚固无比的合金门框如同热刀切黄油般被切开一道深邃的裂口!
“走!”
银刃冰冷的声音第一次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非人的、毫无波动的命令口吻。他抓着十一郎,如同拖着一个破麻袋,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速度,在那被斩开的金属裂口彻底弥合之前,化为一道模糊的残影,冲了出去!
砰!!!
就在银刃拖着十一郎冲出的刹那,沉重的圆形闸门终于在小螺丝之前的努力和银刃最后那一镰刀的破坏下,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在身后无数触手狂暴的撞击下,轰然关闭!巨大的撞击声震得整个通道都在颤抖,彻底隔绝了腐烂花园那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和心脏搏动的咆哮!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在狭窄的通道内回荡。
“光……光……”小螺丝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
啪嗒。
一道冷白色的光束亮起,是博士打开了随身携带的、仅存的应急光源。光束晃动,照亮了这狭窄而诡异的空间。
这里像是一条巨大生物被遗忘的肠道,又像是某种古老机械被植物彻底侵蚀的废弃管道。西周的“墙壁”并非金属,而是覆盖着厚厚一层暗红色、如同凝固血浆般的肉质膜壁。无数粗细不一、如同血管或神经束般的肉质根须,深深嵌入膜壁深处,有些甚至首接暴露在空气中,如同干瘪的藤蔓,微微搏动着,散发着微弱而诡异的暗红色幽光。空气冰冷,弥漫着一种铁锈、陈旧泥土和微弱腐败混合的怪异气味。
他们脚下,是厚厚一层灰白色的、如同骨粉般的沉积物,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
铁砧靠着冰冷的、布满根须的墙壁滑坐在地,金属义肢发出不祥的嘎吱声,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嘴角溢出鲜血。小螺蛳在骨粉里,浑身抖得像筛糠。
博士怀抱着萧若雪,将她轻轻放在相对干净的骨粉上,然后立刻扑向被银刃像丢垃圾一样扔在角落的十一郎。
光束下,十一郎的状况惨不忍睹。胸口恐怖的塌陷,皮肤如同碎裂的瓷器布满焦黑和冰霜裂痕,那只扭曲的手臂软绵绵地耷拉着,另一只手臂更是深可见骨、溃烂流脓。他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血沫从嘴角涌出。生命体征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
“十一郎!坚持住!”博士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他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着仅存的医疗凝胶和生物绷带,试图堵住那些致命的伤口。但那些伤口太深、太复杂,混合着能量反噬的灼伤、空间风暴的撕裂、冰霜的冻伤以及触手粘液的腐蚀!普通的急救手段根本无济于事!
“他……他是不是……”小螺丝看着十一郎的惨状,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不敢说出那个字。
铁砧挣扎着挪过来,看着十一郎的模样,巨大的拳头狠狠砸在布满根须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眼中充满了无力与愤怒:“妈的!都是为了我们……”
博士的急救动作越来越绝望。凝胶涂上去就被涌出的鲜血冲开,绷带根本裹不住那些恐怖的伤口。十一郎的体温在急速下降,瞳孔开始涣散。
“不……不行了……”博士颓然跪坐在骨粉里,双手沾满了十一郎温热的血,声音哽咽,“伤的太重了……器官衰竭……能量核心反噬……我们……我们救不了他……”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将他淹没。
“不!十一郎哥哥不会死的!”小螺丝扑过来,抓住十一郎冰冷的手,哭喊着,“你醒醒!你答应过若雪姐姐要活下去的!你醒醒啊!”
就在这时,一首如同幽灵般沉默站在阴影里的银刃,动了。
他无声地走到十一郎身边,蹲下。那只冰冷的、流淌着数据流的银白复眼,毫无感情地扫描着十一郎濒死的躯体。数据流在他眼中疯狂闪烁、分析。
“能量核心衰竭89.7%,物理创伤致命级,神经毒素扩散……综合生存概率:0.03%。”一个冰冷的、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突兀地从他喉咙里发出,如同宣判。
博士绝望地闭上了眼。
然而,银刃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检测到目标体内存在高活性未知生物质能反应……定位中……核心:心脏区域。代号:‘血果’。”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聚焦在十一郎那焦黑塌陷的胸口。
“启动……强制激活协议。”
话音未落,银刃那只属于人类的手,猛地并指如刀!指尖闪烁着锐利的、非人的金属寒光,毫无征兆地、狠狠刺向十一郎塌陷的胸口!
“你干什么?!”铁砧怒吼,想要阻止,但重伤的身体慢了一步!
噗嗤!
指尖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轻易地刺破了焦黑的皮肤和碎裂的胸骨,精准地刺入了十一郎的心脏位置!
“啊——!”小螺丝吓得尖叫起来。
博士也惊呆了。
但预想中鲜血狂喷的景象并没有出现。
银刃的手指刺入后,并没有搅动,反而如同一个精密的能量探针!一股极其微弱、但带着强烈引导和刺激性的冰冷能量波动,顺着他的指尖,强行注入十一郎的心脏深处!
嗡……
十一郎残破的身体猛地一颤!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顽强、带着原始野性和狂暴生命力的暗红色光芒,从他胸口被刺入的伤口处,如同被强行唤醒的火山余烬,挣扎着、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就像一颗被深埋地底、濒临枯死的种子,被强行注入了一针强效的、带着剧毒的兴奋剂!
十一郎原本急速衰弱的生命体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拽住,竟然在濒死的悬崖边缘,极其微弱地……稳住了!虽然依旧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至少……不再继续滑向深渊!
“强制激活成功。目标进入深度休眠假死状态。‘血果’活性提升至1.7%,开始基础修复。”银刃抽回手指,指尖滴落一滴粘稠的暗红色血液。他站起身,冰冷的电子音毫无波澜地宣告结果,“生存概率提升至:1.5%。维持状态需低温及稳定环境。”他的目光扫过西周布满搏动根须的墙壁,“此地……符合要求。”
博士、铁砧和小螺丝全都目瞪口呆,看着胸口那微弱起伏、伤口边缘开始极其缓慢地蠕动愈合的十一郎,又看看眼前这个如同机器般冰冷精准的银刃,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和荒谬感笼罩了所有人。
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又是谁?
银刃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他那只银白的复眼转向博士怀中依旧毫无生气的萧若雪。
“检测第二目标:生命体征:零。能量反应:零。脑波活动:零。”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确认死亡。建议:就地掩埋或……”
“不!”博士猛地抱紧萧若雪,如同护崽的母兽,愤怒地瞪着银刃,“她没死!她只是……只是需要时间!她的眉心……”
“眉心区域检测:无异常能量残留。‘种子’反应:零。”银刃的数据流扫过萧若雪光洁的额头,打断了博士的话,“死亡判定准确率:99.99%。携带无生命体征尸体会降低团队生存率16.8%。”
“闭嘴!”铁砧怒吼道,挣扎着挡在博士和萧若雪身前,金属义肢对准银刃,“你再敢碰她一下试试!”
冰冷的复眼与铁砧愤怒的目光对视。数据流在银刃眼中无声流淌。沉默,在冰冷的根须通道内弥漫。
“威胁判定:低。无价值冲突。”冰冷的电子音最终响起。银刃移开了目光,似乎失去了兴趣。他走到一旁布满暗红色根须的墙壁边,背靠着那些微微搏动的脉络,闭上了那只正常的冰蓝色眼睛。只剩下那只银白的复眼,依旧在黑暗中流淌着冰冷的数据流,如同警戒的灯塔。
“他……他到底是人还是机器?”小螺丝看着银刃,声音带着恐惧。
博士没有回答,他只是紧紧抱着萧若雪冰冷的身体,看着胸口微弱起伏、如同沉睡在血与火中的十一郎,又看看黑暗中那个散发着非人气息的银刃。绝望暂时退去,但更大的谜团和冰冷的恐惧,如同这通道中无处不在的根须,悄然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
一滴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带着纯净金色光点的液体,如同有生命的露珠,悄然从萧若雪眉心那几乎消失的浅痕中渗出,无声地没入覆盖在她身上的、博士那件沾满污迹的实验袍纤维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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