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林娇兰就被窗棂外的动静闹醒了。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土炕沿“吱呀”响了一声——这还是当年梁力行亲手搭的老炕,只是如今铺了厚厚的棉絮,再也不用垫着糙硬的稻草。窗外传来刨土的声音,混着男人低低的哼哧,她披了件夹袄推开门,晨雾里立着个熟悉的壮硕身影。
梁力行正蹲在院子里刨地,军绿色的旧棉袄敞开着,古铜色的脊梁上渗着薄汗。他听见动静回头,浓眉下的眼睛亮了亮,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拄:“醒了?灶上温着粥。”
“大冬天的刨啥地啊。”林娇兰趿着棉鞋跑过去,雾气沾了她一脸,鼻尖冻得通红,“你刚退伍回来没歇几天,再累着可咋整?”
她伸手去擦他额角的汗,指尖触到他皮肤时,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耳根悄悄泛红。这毛病这么多年还是没改,明明在战场上能扛着机枪冲锋,在家被她碰一下却还像当年那个手足无措的糙汉。
“开春想给你种点花。”梁力行把锄头往旁边一放,大手笨拙地拢了拢她的衣领,“你上次说镇上花店有那种大朵的玫瑰,咱自己种,不用花钱买。”
林娇兰“噗嗤”笑出声,踮脚捏了捏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梁力行,你现在越来越会说情话了啊。是不是部队里有小姑娘教你了?”
“胡说啥。”他脸一板,却伸手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就你心眼多。”
怀里的人软乎乎的,带着刚睡醒的甜气,他喉结滚了滚,低头看见她发间别着的木簪——还是当年成亲时他亲手刻的,边角都被得光滑了。这几年他在部队,她就天天戴着,信里总说“戴着它就像你在身边”,每次读到这话,他夜里都要把揣在怀里的信摸出褶皱来。
“对了,”林娇兰忽然拽着他的胳膊往堂屋跑,“给你看个好东西!”
堂屋新打的八仙桌上,摆着个红布盖着的物件。她神秘兮兮地掀开,露出个白瓷罐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糕点:“你尝尝,我新做的桂花糕,用咱自己晒的桂花糖。”
梁力行拿起一块塞进嘴里,甜丝丝的香气在舌尖散开,混着粗粮特有的醇厚。他记得刚认识她时,她用红薯面做的糕硬得硌牙,如今手艺越发好了,连镇上酒楼的掌柜都来讨方子,却被她笑着拒绝了——“我家男人爱吃就行,不卖。”
“好吃。”他三两口吃完,又伸手去拿,被林娇兰拍了下手背,“留着点,下午办席要用呢。”
今天是补办婚礼的日子。当年兵荒马乱的,俩人就请村长喝了碗红薯粥,连件新衣裳都没有。如今抗战胜利了,梁力行从部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拉着村长说要再办一次,红帖贴满了半个村子,连邻村的二柱子都捎信说要来——当年抢红薯糕被梁力行瞪过的小子,现在己经成了两个娃的爹。
日头爬到头顶时,院子里己经坐满了人。新盖的大瓦房亮堂得很,青砖铺地,木窗雕着花纹,都是梁力行亲手打的。他这些年在部队学了新法子,盖房时村里的汉子都来搭把手,一边递砖一边打趣:“梁家小子,这房盖得这么俊,是怕媳妇跑了?”
他那时正往房梁上钉木楔,闻言头也不抬:“我媳妇才不跑。”
话音刚落,林娇兰就端着一盘子南瓜饼从厨房出来,听见这话笑着接茬:“就是,我家梁力行又能打猎又能盖房,还会给我暖炕,傻子才跑呢。”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糙汉家的娇娇媳妇儿满院子的人都笑起来,梁力行钉木楔的手顿了顿,耳根又红了。
拜堂时,村长非要让梁力行说几句。他站在红绸子下,看着一身红棉袄的林娇兰,她鬓角别着朵红绒花,眼睛亮得像当年第一次给他塞红薯糕时的样子。他憋了半天,粗着嗓子说:“我梁力行这辈子,就稀罕我媳妇一个。”
林娇兰仰头看他,阳光从他宽厚的肩膀漏下来,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忽然想起那年躲在地窖里,他抱着她唱跑调的《小苹果》,粗粝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想起他为了给她找消炎药,冒死闯进鬼子占着的镇子;想起每次他从部队寄信回来,信封里总夹着几颗她爱吃的野山枣,说是山里顺手摘的,却不知道信纸上沾着的枣汁早就暴露了他翻遍山头的模样。
“我也稀罕你。”她拽了拽他的衣角,声音软得像棉花糖,“从你把窝头捡回来给我吃那天起,就稀罕了。”
晚上送走最后一波客人,梁力行把院子里的灯笼都点亮了。红绸子在风里飘,映得他脸上也泛着红。林娇兰趴在炕沿上数他胳膊上的伤疤,从当年打猎留下的旧伤,到战场上添的新疤,指尖划过每一道时,他都微微绷紧了肌肉。
“疼不疼?”她抬头问,眼睛里泛着水光。
“早不疼了。”他握住她的手,往自己掌心按了按,“你吹口气,就更不疼了。”
这还是当年她教他的法子。有次他上山打猎被蛇咬了,她吓得首哭,却还是记得电视剧里的急救法,一边给他吸毒血一边吹气,说“吹吹就不疼了”。后来每次他受伤,都要她吹口气才肯上药,战友们笑他孩子气,他却把这当成了顶重要的仪式。
林娇兰真的凑过去,轻轻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扫过他的皮肤,他低笑一声,忽然把她拽进怀里。炕沿又“吱呀”响了一声,这次却带着点不一样的意味。
“梁力行!”她被他压在炕上,红棉袄的盘扣硌着胸口,“你干啥呀……”
“你说呢?”他低头吻她,胡茬蹭得她脸颊发痒,“当年洞房夜你问我想不想亲你,现在我告诉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混着窗外的风声和灯笼摇晃的轻响。林娇兰被他吻得喘不过气,伸手去推他,却被他牢牢按住手腕。他的手掌还是那么大,带着常年干活的老茧,却总能精准地找到她最怕痒的地方,也总能在她怕黑时,稳稳地握住她的手。
“别闹……”她的尾音又开始上翘,带着熟悉的撒娇感,“我做的红薯糕还没吃完呢……”
“明天再吃。”他咬了咬她的耳垂,声音哑得厉害,“现在先吃你。”
月光从窗棂钻进来,落在炕头的木簪上,也落在墙角那袋红薯面上。当年林娇兰用它做了第一块红薯糕,现在袋子里的红薯面还冒着白气,是下午特意蒸好的,准备明天给梁力行做他最爱吃的窝窝。
院子里的桂花开了半树,甜香混着泥土的气息飘进来。林娇兰忽然想起刚穿来时,黑黢黢的土炕和硬邦邦的窝头,那时她以为自己要成了乱世里的炮灰,却没想到会被这个闷骚的糙汉捡回家,用一辈子的时间,把苦日子过成了甜。
“梁力行,”她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这疤都没我甜。”
他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传到她心上。
“那再甜一个?”
窗外的灯笼晃了晃,把两个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晕染开的水墨画。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更衬得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红薯花的甜香,漫过了整个村庄,也漫过了往后漫长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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