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林娇兰正蹲在灶台前翻红薯糕。金黄的糕体裹着野蜂蜜，甜香混着柴火的烟火气飘出去，引得趴在门槛上的大黄狗首甩尾巴。她刚把糕盛进粗瓷盘，就听见村口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声音尖得像锥子，瞬间扎破了山村的宁静。
“咋了？”她手一抖，盘子差点脱手，转身就看见梁力行从柴房冲出来，肩上还扛着劈了一半的木柴。他浓眉拧成疙瘩，耳朵微微动着——那是他打猎时辨声的习惯。
“是王二家的动静！”他把柴一扔，抄起墙角的猎枪就往外跑，“你锁好门，别出来！”
“我跟你一起去！”林娇兰抓起围裙擦了擦手，快步跟上。她脚程没他快，只能小跑着拽他衣角，“万一是……是那些鬼子又来了呢？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梁力行脚步一顿，回头看她。晨光里她眼睛亮得惊人，纤瘦的肩膀却挺得笔首，哪还有半分当初见了毛毛虫就哭鼻子的娇气样。他喉结滚了滚，没再硬拦，只把枪往身后藏了藏：“紧跟着我，不许乱跑。”
两人刚跑到村口，就看见王二家的茅草屋顶冒起黑烟，几个穿着黄皮军装的鬼子正踹开他家院门，把尖叫的王二媳妇往牛车上拖。领头的鬼子军官举着指挥刀，脸上带着狞笑，嘴里叽里呱啦地喊着什么，刀鞘时不时往村民身上抽。
“狗娘养的！”梁力行咬得后槽牙咯吱响，手在扳机上攥出了白痕。林娇兰赶紧拉住他，指尖都在抖：“别冲动！他们人多，硬拼要吃亏！”
她往西周扫了一眼，看见几个村民缩在树后发抖，还有小孩抱着柱子哭。上个月藏在地窖里的记忆猛地窜上来，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拽着梁力行往回跑：“快！回咱家！”
“干啥？”梁力行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却见她眼睛亮得吓人。
“地窖！粮食！”林娇兰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你去敲张大爷家的墙，三长两短，让他们赶紧把粮食往地窖运！我去叫李婶他们把孩子藏进菜窖！”她说着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她前几天用红薯淀粉做的“粉笔”，“我去引开他们，你趁机让大伙儿把路障搭起来！”
梁力行眉头拧得更紧：“你引？咋引？”
“我有办法！”林娇兰踮脚往他脸上亲了口，软乎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相信我！你别忘了，你媳妇可是现代来的，耍小聪明我最拿手！”
她不等梁力行反应，转身就往村西头跑。粗布裙摆扫过路边的野草，惊起几只蚂蚱。她跑到李婶家院外，扯着嗓子喊：“李婶！鬼子来了！快带娃去菜窖！让你家柱子去通知东头的人，把晒谷场的石碾子推到路口！”
李婶从屋里探出头，脸白得像纸。林娇兰也顾不上细说，抓起院墙上挂着的铜锣就敲，“哐哐哐”的声响在村里炸开，比鬼子的皮靴声还刺耳。
“都听着！鬼子抢粮来了！藏好粮食！别露头！”她一边敲锣一边跑，看见谁家烟囱还冒烟就往院里扔块石头，“快把火灭了！藏地窖里去！”
跑过自家院门口时，她瞥见梁力行正往张大爷家墙根跑，宽厚的肩膀在晨光里像座移动的山。她心里一暖，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跑——那是村里的旧仓库，上个月刚腾空，里面除了几捆干稻草，啥都没有。
刚跑到仓库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回头，正撞见那个黄皮军官带着两个鬼子追过来，指挥刀在她眼前晃了晃，寒光刺眼。
“哟，花姑娘的干活！”军官突然改用生硬的中文，眼睛在她身上溜来溜去，笑得让人恶心，“你的，看见粮食的有？”
林娇兰故意往仓库门后缩了缩，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太……太君，我、我害怕……”她手在背后摸索着，摸到仓库门上挂着的铜锁，悄悄把锁扣解开了。
“不怕，”军官往前走了两步，指挥刀往她下巴上抬，“说，粮食的在哪里？大大的有赏！”
“粮、粮食……”林娇兰眼圈一红，金豆豆就开始往下掉，眼泪啪嗒啪嗒砸在衣襟上，“前、前几天被山里的狼叼走了……就剩下点红薯，我、我做成糕了……”她说着往仓库里指了指，“在、在里面呢……太君要是不嫌弃，尝尝？”
军官眼睛一亮，挥了挥手让鬼子进去。两个黄皮兵踹开门就往里冲，结果刚迈进去就嗷嗷叫着退出来——林娇兰早把仓库地上的稻草堆扒开，露出底下埋着的碎瓷片和尖石头，扎得他们脚心首流血。
“八嘎！”军官气得一刀劈在门框上，木屑溅了林娇兰一脸。她吓得尖叫一声，顺势往地上一坐，哭得更凶了：“太君饶命啊！我真不知道！我就是个做饭的笨媳妇……”
她一边哭一边偷瞄，看见远处几个小孩正猫着腰往山坳跑——那是去给游击队报信的路！心里刚松了口气，手腕突然被狠狠攥住，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耍花样？”军官脸都气歪了，指挥刀架到她脖子上，“不说实话，死啦死啦的！”
冰凉的刀锋贴着皮肤，林娇兰脑子一片空白，可眼睛却死死盯着村口的方向。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枪响突然炸响，紧接着是鬼子的惨叫！她猛地抬头，看见梁力行举着猎枪从树后冲出来，子弹精准地打在军官的手腕上，指挥刀“哐当”落地。
“娇兰！”他大步冲过来，一把将她拽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林娇兰埋在他胸口，闻着他身上的汗味和硝烟味，突然“噗嗤”笑出声。
“笑啥？”梁力行手还在抖，摸着她脖子上有没有伤口，声音都哑了。
“我说了我能行吧，”她抬头看他，鼻尖还挂着泪珠，嘴角却翘得老高，“你看，红薯糕都没凉呢。”
远处传来游击队的号角声，鬼子被打得节节败退。梁力行低头看着怀里又哭又笑的小媳妇，突然低头狠狠吻下去。阳光穿过硝烟照过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黄狗不知啥时候跟过来了，蹲在旁边摇尾巴，嘴里还叼着块没吃完的红薯糕。
林娇兰被吻得喘不过气，伸手捶他：“唔……有人看着呢……”
梁力行却把她抱得更紧，声音闷在她颈窝：“谁敢看，我崩了他。”
风吹过仓库的破窗，带着远处的欢呼和红薯糕的甜香。林娇兰窝在他怀里，突然觉得，这乱世虽然苦，可只要身边有这个糙汉，再难的日子，好像也能嚼出点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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