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暴雨连下了三天，豆大的雨点砸在李家庄的泥土路上，溅起一片片浑浊的水花。原本坑洼的路面被冲刷得泥泞不堪，一脚踩下去能陷到脚踝，可村东头的林赵食品坊里，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仓库门口搭着宽大的帆布棚，挡住了斜飘的雨丝。十几个工人穿着蓝色工装，正将一筐筐鲜红的辣椒搬进仓库。辣椒筐叠得比人还高，远远望去像一堵堵红色的墙，空气中弥漫着辛辣而鲜活的气息。墙上的黑板用白色粉笔写着醒目的数字：“出口订单：30000瓶”，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红旗，像是在为所有人加油鼓劲。
林晓夏趴在靠窗的办公桌上核对装箱单，鼻尖沾了点白色的粉笔灰。这张桌子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木质桌面上还留着前任主人刻下的花纹，此刻却被她用红漆画了张简易的生产进度表，每个环节后面都打了勾，只差最后一步装箱。
“晓夏妹子，这批玻璃瓶的封口胶到了，你要不要过目？”负责包装的张婶抱着个纸箱走进来，鞋上沾着的泥点在地板上印出一串脚印。
“放这儿吧，我等会儿看。”林晓夏头也没抬，笔尖在纸上飞快地滑动，“对了张婶，今天的辣椒挑得怎么样？有没有坏的？”
“放心吧，个个都跟小灯笼似的，红得发亮。”张婶笑着说，“要不是雨下得大，我还想多挑几筐呢。”
两人正说着，桌角的黑色拨盘电话突然急促地响起，“叮铃铃”的铃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林晓夏放下笔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周厂长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张：“晓夏，出事了！省轻工业厅刚发了文件，说要‘整顿乡镇企业食品质量’，第一条就提‘严防小作坊产品流入外贸渠道’，这明摆着是冲咱们来的！”
“文件原文怎么说？”林晓夏的心猛地一沉，握着听筒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还能怎么说？”周厂长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明显的无奈，“说咱们没有标准化生产流程，质检记录不全，不符合出口要求，要求立即暂停出口业务，接受全面检查。我刚从县外贸局回来，他们说己经把咱们的出口批号冻结了。”
挂了电话，林晓夏立刻从抽屉里翻出最新的《乡镇企业管理条例》。这是她托人从县城书店买来的，封面己经被翻得有些卷边。她飞快地翻到“对外贸易”章节，指尖划过“鼓励农副产品深加工出口，简化审批流程”的条款，眉头紧紧锁了起来——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行业整顿，更像是一场有针对性的围剿。
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红星酱厂的烟囱。那座国营老厂的红砖烟囱在雨雾中若隐若现，正冒着淡淡的白烟。红星酱厂的厂长张启明，前阵子还带着两盒点心来拜访，拉着李建国的手说要“强强联合，合作开发新产品”，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穿书八零：村长儿媳的暴富人生 当时林晓夏就觉得不对劲，以“配方需要保密”婉拒了。现在想来，那哪里是合作，分明是来探底的。
“他们这是想断咱们的活路。”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晓夏回头，看见赵铁柱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下来，在纸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这是什么？”林晓夏接过纸，上面印着“县食品行业协会成立公告”，发起人名单里，张启明的名字排在第一个，后面跟着七个国营厂的厂长。公告里写着“规范市场秩序，抵制不合格产品”，字里行间都透着针对他们的意味。
“刚从公社拿来的，村支书说，以后原料采购、价格制定，都得听协会的。”赵铁柱的声音有些发紧，他很少说这么多话，但每次开口都切中要害。
林晓夏捏着公告的边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们以为拉个协会就能困住咱们？太天真了。”她转身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大大的箭头，“马家坳的辣椒没了，咱们去邻省的驻马店收；芝麻涨价，咱们就找榨油厂收芝麻渣，照样能用。当年红军过草地还能挖野菜呢，咱们还能被这点困难难住？”
赵铁柱看着她笔下延伸的箭头，突然开口：“我、我去驻马店。”他从怀里掏出个磨得发亮的旧本子，封面上印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字样，里面记着密密麻麻的地名和路线，“那边有、有战友，在、在供销社工作，能、能帮上忙。”
林晓夏望着他眼里的坚定，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她想起刚结婚时，这个男人连跟陌生人说话都会脸红，递东西给她时手都会抖。可短短几年，他己经能独当一面，在她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成了她最坚实的后盾。
“路上小心，雨大，别走夜路。”林晓夏从抽屉里拿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她早上刚烙的葱花饼，“带点吃的，饿了垫垫。”
赵铁柱接过油纸包，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耳根又红了。他“嗯”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蓝色的工装背影很快消失在雨幕里。
王翠花端着碗姜汤走进来，看着赵铁柱的背影叹了口气：“这傻小子，又要遭罪了。”她把姜汤递给林晓夏，“快喝点暖暖身子，别着凉了。”
林晓夏接过姜汤，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她望着仓库里堆得像小山似的辣椒，突然抓起一把在掌心揉碎，辛辣的气味呛得人眼眶发热：“张启明想玩，咱们就奉陪到底。只是他不知道，咱们李家的人，最不怕的就是硬骨头。”
雨还在下，帆布棚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像一面正在战斗的旗帜。仓库里的辣椒堆散发着浓烈的清香，那是属于土地的味道，也是属于希望的味道。林晓夏知道，这场仗不会好打，但她有信心，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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