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购红星酱厂后的第一个月，林晓夏几乎住在了新厂区。她带着工人清洗车间、检修设备、制定规章，每天忙到深夜才回家。赵铁柱则承担了跑原料的任务，驻马店的辣椒、阜阳的芝麻、荆州的生姜，他一个个基地去跑，确保供应稳定。
夫妻俩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林晓夏凌晨回家，赵铁柱己经带着样品出门了。但奇怪的是，他们的心却比以前贴得更近了。林晓夏的办公桌上，总放着一个保温杯，里面是赵铁柱早上泡好的菊花茶；赵铁柱的包里，永远装着林晓夏给他缝的护腰，累了就系上暖暖腰。
这天深夜，林晓夏终于忙完了手头的活，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压抑的呻吟声。她心里一紧，推开门，看到赵铁柱正坐在床边，背对着她，双手按着太阳穴，肩膀微微发抖。
“你怎么了？”林晓夏冲过去，摸到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赵铁柱吓了一跳，慌忙转过头，脸色苍白得像纸，额头上全是冷汗：“没、没事，就、就是有点头疼。”
“都烧成这样了，还说没事！”林晓夏生气又心疼，转身要去叫医生，却被赵铁柱拉住了。
“别、别去，吃片药就、就好了。”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小药瓶，倒出两片白色药片，就着冷水咽了下去。
林晓夏看着那个药瓶，突然想起前几天在他包里看到的空药盒，心里咯噔一下：“你天天吃这个？”
赵铁柱眼神闪烁，不敢看她：“就、就偶尔吃，头、头疼的时候……”
“头疼需要吃这么多吗？”林晓夏抢过药瓶，上面写着“去痛片”，己经快空了。她的声音瞬间带了哭腔，“你是不是旧伤复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赵铁柱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我、我不想让你担心……最近、最近厂里事多，你己经够累了……”
“厂里的事再忙，也没有你的身体重要！”林晓夏抱住他，能感觉到他后背的肌肉因为疼痛而紧绷，“明天咱们就去医院检查，听到没有？”
赵铁柱点了点头，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声音闷闷的：“晓夏，我、我有时候会梦到以前……梦到战友们……”
林晓夏的心猛地一揪。她这才知道，那些他从不言说的过往，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战场上的枪林弹雨，战友的牺牲，还有脑袋里那块没取出来的弹片，都在无声地折磨着他。
第二天一早，林晓夏推掉所有工作，拉着赵铁柱去了省城的医院。神经内科的李主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医生，看着赵铁柱的片子，眉头皱了半天：“弹片位置很不好，离视神经太近，五年了，己经和周围组织长在一起了。”
“必须手术吗？”林晓夏紧张地问。
“最好尽快做。”李主任说，“现在弹片己经压迫神经了，再拖下去，可能会影响视力，甚至危及生命。”他顿了顿，“手术有风险，毕竟位置特殊。但现在的技术比五年前好多了，成功率能达到百分之八十。”
走出诊室，林晓夏的腿都软了。赵铁柱扶着她，声音反而平静了：“别、别担心，我、我命硬。”
“说什么胡话！”林晓夏瞪了他一眼，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手术费要多少？我现在就去凑。”
“钱、钱够，我、我这些年攒了点。”赵铁柱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存折和一沓现金，“省报的报道奖了五千，师、师长又给了点，够、够手术费了。”
林晓夏看着那个布包，突然想起他总说自己的军功章“不值钱”，却把奖金一分不少地存起来。这个男人，总是把最好的都留给她，自己却默默扛着所有的苦。
“咱们把手里的活儿放一放，先住院手术。”林晓夏擦干眼泪，语气坚定，“厂里的事，让周厂长和陈阳多盯着点。”
赵铁柱想说什么，却被林晓夏按住了嘴：“别跟我争，你的身体是最重要的。当年你在战场上保护战友，现在，该我来保护你了。”
赵铁柱的眼眶红了，他紧紧握住林晓夏的手，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轻轻的“嗯”。
住院的前一天，赵铁柱突然说想去看看红星酱厂。林晓夏陪着他，慢慢走在新厂区的路上。工人们正在调试设备，看到他们，都停下来打招呼。
“赵厂长，您放心养病，厂里有我们呢！”刘师傅笑着说。
“就是，等您病好了，咱们的辣酱就能卖到国外去了！”年轻的工人喊道。
赵铁柱笑着点头，走到玻璃瓶装生产线前，伸手摸了摸冰冷的机器。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晓夏，”他突然说，“我、我要是手术失败了……”
“不许胡说！”林晓夏捂住他的嘴，眼眶通红，“你答应过我的，要陪我把辣酱卖到全世界去。”
赵铁柱拿下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我、我要是忘了你……”
“我就每天给你讲一遍咱们的故事，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讲，讲到你记起来为止。”林晓夏笑着说，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
夕阳下，夫妻俩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林晓夏知道，未来的路还会有风雨，但只要他们携手同行，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而此刻，他们还不知道，省外贸局的办公室里，一份关于“中外合资经营食品企业”的文件己经拟好，上面赫然写着“林赵食品有限公司”的名字。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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