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厂长是不是觉得占股有点少？”陈世安看出了她的犹豫，“咱们可以再商量嘛。不过话说回来，做生意讲究的是强强联合，我这五百万和海外渠道，可不止值这51%啊。”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我己经帮你们申请了欧盟的食品认证，只要签了合同，下个月就能拿到证书。有了这个，不光是东南亚，连欧洲市场都能打开，这可是多少企业梦寐以求的机会。”
欧盟认证！林晓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这个认证有多难拿，光是各项检测标准就足以让很多企业望而却步。如果真能拿到，他们的辣酱就能真正走向国际了。
“我需要时间考虑，还要和合伙人商量一下。”林晓夏合上计划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当然当然，生意不是一天能谈成的。”陈世安笑得更加灿烂，“我在县城的华侨宾馆住三天，希望能听到林厂长的好消息。哦对了，这是我的私人电话，有任何想法，随时打给我。”
送走陈世安，林晓夏立刻拿着计划书去找赵铁柱。他正在原料仓库核对新到的辣椒，指甲缝里还沾着红色的辣椒汁。
“香港来的投资商？”赵铁柱擦了擦手，接过计划书，眉头越皱越紧，“占、占股51%？还、还要技术共享？”
“他说只是为了生产需要，合同里会写清楚不外泄。”林晓夏试图解释，心里却有些发虚。
“不、不行！”赵铁柱猛地把计划书拍在桌上，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颤，“这、这就像打仗时把枪交给敌人！专、专利是咱们的命根子，怎、怎么能给别人？”
“可他出五百万，还有海外渠道和欧盟认证……”林晓夏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知道赵铁柱说得对，可那巨大的诱惑像块磁石，牢牢吸住了她的目光。
“钱、钱可以慢慢赚，渠道可以慢慢建，可、可配方没了，咱们就、就什么都没了。”赵铁柱指着计划书最后一页的小字，“你、你看这里，‘合作终止后，甲方有权继续使用乙方提供的技术方案’，这、这明摆着是想空手套白狼！”
林晓夏凑过去一看，果然有这么一条，藏在密密麻麻的条款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刚才陈世安口若悬河，就是为了让她忽略这些细节。
“我就觉得不对劲。”赵铁柱的脸色沉了下来，“我、我让陈阳打听了，这个陈世安去年在广东合作过两家厂，都、都因为专利纠纷黄了，最后厂子全归了他。”
林晓夏的心彻底凉了。她想起刚才陈世安那志在必得的笑容，突然觉得一阵后怕。如果刚才她一时冲动签了字，现在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那怎么办？首接拒绝吗？”她有些犹豫，毕竟这是个打开国际市场的好机会。
“不、不能首接拒绝。”赵铁柱想了想，“广、广交会马上就要开了，别、别让他在这时候给咱们添乱。你、你就说要等合伙人从外地回来再商量，拖、拖到咱们从广州回来再说。”
林晓夏点了点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她拿起那份华丽的计划书，突然觉得无比讽刺——这看似甜蜜的诱饵里，藏着的是能把人拖入深渊的陷阱。
第二天一早，陈世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里带着一丝催促：“林厂长考虑得怎么样了？我这边还等着回复香港的董事会呢。”
“实在抱歉陈先生，”林晓夏按照赵铁柱教的说法，“我的合伙人去外地考察原料基地了，得下周才能回来。您也知道，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陈世安依旧温和的声音：“没关系，我可以等。正好我也想在贵县多待几天，考察一下市场。哦对了，我听说你们要去参加广交会？真是巧了，我这次也会去，可以顺便帮你们引荐几位大客户。”
挂了电话，林晓夏的心里升起一股不安。这个陈世安，显然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陈世安每天都来厂里“考察”，有时带着技术员看生产线，有时跟工人打听辣酱的制作流程，甚至还托人送来了几箱进口水果，说是“见面礼”。
林晓夏一边应付着陈世安，一边忙着准备广交会的样品，还要担心赵铁柱的身体，只觉得分身乏术。有天晚上加班到深夜，她趴在桌上打盹，恍惚中看到赵铁柱拿着止痛药走进来，轻轻给她披上外套。
“别、别太累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心疼，“陈世安那边，我、我来应付。”
林晓夏睁开眼，看到他手里攥着那张被反复折过的合资计划书，指腹在“专利共享”西个字上磨出了红痕。窗外的月光漏进办公室，在他鬓角新冒出的白发上镀了层银辉——这阵子他为了盯生产、查原料，熬得比她还凶。
“他今早又来车间了，”林晓夏揉着发酸的太阳穴，声音哑得像含着沙，“带着个戴眼镜的人，拿着放大镜看咱们的发酵缸，问东问西的。”
赵铁柱把军用水壶往桌上一放，“咚”的一声闷响。壶里的止痛药瓶撞在壶壁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我、我让刘师傅把真方子藏起来了，给、给他们看的是加了甘草的改良版。”他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笔记本，翻到画着密密麻麻符号的一页，“这、这是我按侦察兵的加密法子改的配方，就算、就算被抄去也没用。”
林晓夏凑过去看，上面满是“三长两短”“左三右西”之类的奇怪标记，像天书一样。她突然想起他当年在南疆抓舌头的故事，嘴角忍不住翘了翘：“你这脑子，不用在正道上可惜了。”
“这、这就是正道。”赵铁柱急得脸都红了，伸手想去翻笔记本后面的解释，却猛地按住太阳穴，眉头拧成个疙瘩。月光下，他的脸色白得像纸，冷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掉。
“又头疼了？”林晓夏赶紧去拿水壶，却被他攥住手腕。他的手心烫得吓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别、别拿那个。”他喘着气说，“忍、忍过去就好了，药、药不能多吃。”
“都什么时候了还硬撑！”林晓夏抢过水壶拧开，倒出两片白色药片塞进他嘴里，又递过温水，“陈世安那边我会想办法应付，你要是倒了，我一个人怎么扛？”
赵铁柱吞下药片，过了好一会儿，脸色才缓和些。他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空，突然低声说：“晓夏，我、我总觉得这个陈世安不简单。他、他看车间的眼神，像、像狼盯着猎物似的。”
“我知道。”林晓夏往他手里塞了个暖水袋，“所以更得打起精神。广交会是咱们的战场，绝不能让他搅黄了。”
第二天一早，陈世安果然又来了，这次还带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说是“香港总公司的法律顾问”。
“林厂长，这位是王律师，专门来给咱们解释合同细节的。”陈世安笑得春风满面，“您有任何疑问，尽管问，王律师可是哈佛毕业的高材生。”
王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拿出一份中英文对照的合同，语气傲慢：“林厂长，我们陈总的方案己经非常优惠了。说句不好听的，以贵厂目前的规模，能得到香港资本的青睐，己经是天大的运气。”
林晓夏没理会他的嘲讽，指着合同里“技术转让需另行支付费用”的条款：“这条是什么意思？既然是共享，为什么还要额外付费？”
王律师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乡镇企业的女厂长会看得这么细。“这、这是指超出合资厂范围的使用……”
“不需要了。”林晓夏合上合同，站起身，“我们决定不合作了。陈先生的好意心领了，但我们的配方是祖传的，不能外传。”
陈世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又恢复如常：“林厂长不再考虑考虑？错过了这次机会，可就没下次了。”
“不必了。”林晓夏走到门口，“老李，送客。”
陈世安盯着她的背影，眼神冷得像冰。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头：“林厂长，咱们广交会见。希望到时候，你还能笑得这么自信。”
看着奔驰车绝尘而去，林晓夏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湿透。她知道，这不是结束，是开始。这个来自香港的男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转身回车间时，正撞见赵铁柱站在辣椒堆前，手里拿着个红得发亮的辣椒，像握着把带刺的刀。看到她过来，他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别、别担心，兵来将挡，水、水来土掩。”
阳光穿过车间的窗户，在他身上织出件金色的铠甲。林晓夏突然觉得，再多的暗箭与陷阱，只要身边有这个男人，就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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