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安走后的第三天，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的男人出现在厂门口，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黑布包，说是找林厂长有要事。
“您是？”林晓夏打量着他，五十岁上下，头发稀疏，颧骨很高，眼神里带着股挥之不去的精明。
“我叫王斌，是红星酱厂新来的技术科长。”男人搓着手，脸上堆着讨好的笑，“林厂长，我可是久仰您的大名，今天来是给您送份大礼。”
红星酱厂？林晓夏的眉头皱了起来。张启明倒台后，厂里派了新的领导班子，听说乱糟糟的，怎么会突然派人来找她？
“王科长有话首说吧，我们厂很忙。”林晓夏侧身让他进门，心里却多了个心眼。
王斌跟着她进了办公室，左右看了看，才神秘兮兮地把黑布包放在桌上：“林厂长，不瞒您说，我早就看不惯张启明那套歪门邪道了。他在任的时候，就靠着偷工减料赚钱，把个好好的国营厂搞得乌烟瘴气。”他打开布包，里面是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上用毛笔写着“红星秘制辣酱谱”，边角都磨得起了毛。
“这是……”林晓夏愣住了。
“这可是红星酱厂压箱底的宝贝！”王斌压低声音，眼睛发亮，“祖传的秘方，比你们现在的配方香十倍，辣度也更醇厚。张启明当年就是靠这个方子发的家，后来才开始偷工减料的。我想着，这么好的方子不能毁在他手里，就偷偷拿出来了，想给真正懂行的人。”
林晓夏拿起线装书，指尖拂过粗糙的纸页。上面的字迹是用毛笔写的，歪歪扭扭，有些地方还洇了墨，看起来确实有些年头了。她翻到其中一页，看到“三油两酱，七晒八晾”的字样，眉头微微皱起——这说法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怎么样林厂长？这方子值钱吧？”王斌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我不要别的，就想在您这儿谋个差事，凭手艺吃饭。”
林晓夏还没说话，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赵铁柱走了进来。他刚从原料基地回来，裤腿上还沾着泥，看到王斌，脚步顿了顿。
“这位是？”他问，目光落在桌上的线装书上。
“这位是红星酱厂的王科长，给咱们送了个秘方。”林晓夏把书递给他。
赵铁柱接过书，翻了两页，脸色突然变了。他的手指停在“三油两酱”那行字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你这方子，是、是用什么写的？”他的声音发紧，眼神像淬了冰。
王斌愣了一下，讪讪地笑：“就、就是普通的墨啊，赵厂长怎么这么问？”
“普通的墨？”赵铁柱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红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奇怪的符号，“那、那这个‘三油’，是不是指牛油、猪油、地沟油？‘两酱’，是过期豆瓣酱和工业酱油？”
王斌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你、你怎么知道……”
“我在部队学过破译密码。”赵铁柱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这、这是军用低级密码，‘七晒八晾’是、是七种添加剂，八种防腐剂的暗语。张、张启明当年就是靠这个偷工减料，你、你是他派来的间谍吧？”
王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赵厂长饶命！是张启明逼我的！他说只要我把这方子给你们用上，再去工商局举报，他就能减刑……我也是没办法啊，家里还有老母亲要养……”
林晓夏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她给赵铁柱使了个眼色，蹲下身对王斌说：“想戴罪立功吗？我给你个机会。”
王斌连忙点头，像小鸡啄米：“想！想！林厂长您说，让我做什么都行！”
“你回去告诉张启明，就说我们用了他的方子，效果很好，准备批量生产。”林晓夏的声音平静无波，“再想办法录下他让你做这些事的话，作为证据。”
王斌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行！我干！张启明那混蛋，早就该遭报应了！”
送走王斌，赵铁柱看着林晓夏：“你、你真要信他？”
“信一半。”林晓夏拿起那本线装书，“张启明在里面肯定还不安分，正好借这个机会，把他彻底钉死。至于王斌……”她笑了笑，“给他个机会，也给咱们自己留条路。”
接下来的三天，王斌果然按照林晓夏说的做了。他回到看守所，给张启明带了“好消息”，说林赵食品有限公司己经开始试用新方子，还偷偷录下了张启明得意忘形的话：“哼，林晓夏再厉害，还不是中了我的计！等他们用了那方子，我就让人去举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拿到录音带的那天，林晓夏让周厂长去工商局“走了一趟”，说是收到匿名举报，有人想故意陷害他们，希望工商部门能来厂里检查，还他们清白。
工商局的人来的那天，林晓夏特意让工人们都停工，在车间里摆了张桌子，放着那本线装书和各种检测仪器。王斌也来了，站在角落里，脸色发白。
“林厂长，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使用违规添加剂。”带队的李科长公事公办地说，“请配合检查。”
“欢迎检查。”林晓夏拿起那本线装书，笑着对围观的工人说，“有人给我们送了个‘秘方’，说用了能让辣酱更香。我们呢，也好奇，就按方子试做了一点，正好请李科长帮我们看看，这方子到底好不好。”
她让人拿来按照“秘方”做的辣酱，倒在检测皿里。检测仪器的屏幕上，各种数据不断跳动，最后定格在“不合格”三个字上——里面果然检测出了过量的防腐剂。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张启明的老婆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尖着嗓子喊，“他们就是用了过期原料！”
林晓夏却不慌不忙，又让人拿来另一瓶辣酱：“这瓶是我们按自己的方子做的，也请李科长检测一下。”
这一次，屏幕上跳出的全是“合格”。
“这、这怎么可能……”张启明的老婆傻了眼。
“没什么不可能的。”林晓夏举起那本线装书，“这个所谓的‘秘方’，其实是用军用密码写的添加剂配方，是张启明当年偷工减料的证据。他让王科长把方子送过来，就是想让我们用了之后被举报，用心何其歹毒！”
她示意王斌上前：“王科长，你把录音带放一下吧。”
王斌颤抖着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张启明得意的声音在车间里回荡，听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张启明在里面还不安分，竟敢指使他人陷害同行！”李科长气得脸色铁青，“我们会把这事反映给看守所，严肃处理！”
张启明的老婆瘫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
工人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有人还喊着：“晓夏姐威武！”“让张启明那混蛋牢底坐穿！”
赵铁柱走到林晓夏身边，看着她被阳光照亮的侧脸，突然低声说：“你、你比我在战场上见过的任何侦察兵都厉害。”
林晓夏笑着捶了他一下：“还不是跟你学的？”
夕阳西下，把车间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晓夏望着窗外，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张启明这关算是过了，可那个陈世安，还在暗处虎视眈眈。广交会越来越近，她知道，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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