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突然断了,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苏雯按下暂停键,供桌上的煤油灯晃了晃,把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三尊沉默的石像。
“证据够了!”苏雯的声音发颤,把磁带倒出来,用塑料布裹了三层,塞进贴身的布兜,“我爹明天就会带人来,连刘富贵一起抓!”她爹是县公安局的刑侦队长,上周刚破了个走私案,正愁没线索往下查。
林晓夏把馒头递过去:“先吃点东西,张婶特意给你做的。”
赵铁柱咬了口馒头,糖味在嘴里散开,却没尝出半点甜。他看着庙门外的夜色,眉头拧成个疙瘩:“不…不对劲。老周说…说刘建军今…今晚要去仓库‘点货’,怎…怎么会有空来这儿?”
话音刚落,庙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哐当”一声,门板撞在墙上,尘土簌簌地落。刘建军举着把土铳站在门口,枪身锈迹斑斑,枪口冒着黑。他身后跟着两个公社干事,一个拎着麻绳,一个攥着根木棍,脸上都带着狠劲。
“好啊,你们果然在这儿!”刘建军的眼睛红得像兔子,嘴角挂着白沫,“我就知道你们这群泥腿子没安好心,敢查我的事?活腻歪了!”
林晓夏下意识地往供桌后躲,手摸到个硬东西——是土地爷像的底座,石头的,沉甸甸的。苏雯抓起墙角的扁担,扁担是她白天特意找来的,槐木的,磨得溜光:“刘建军,你勾结走私犯,挪用公款,证据确凿,别想抵赖!”
“证据?”刘建军冷笑一声,土铳往地上一顿,“在李家庄,我爹的话就是证据!把磁带交出来,我还能让你们死得痛快点,不然……”他舔了舔嘴唇,“这破庙就是你们的坟!”
“你…你敢!”赵铁柱拄着拐杖站起来,后背的伤口被扯得生疼,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公…公安局的人马上就到,你…你跑不了!”
“公安局?”刘建军笑得更凶了,“我表哥就是派出所的,你看他们来抓谁!”他突然举起土铳,对准苏雯,“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我崩了你!”
“别碰她!”林晓夏突然从供桌后冲出来,举着石头底座就往刘建军身上砸。刘建军侧身躲过,土铳“轰”的一声响,子弹擦着林晓夏的耳朵飞过,打在土地爷像上!“啪”的一声,神像的头被打飞了,泥块溅了一地,还带着点白灰。
“反了!反了!”刘建军红着眼又要扣扳机,赵铁柱突然扑过去,用拐杖死死抵住他的胳膊。土铳“哐当”掉在地上,两人扭打在一起。赵铁柱的右腿使不上劲,被刘建军绊倒在地,后脑勺磕在供桌角上,眼前一黑。
“赵大哥!”林晓夏尖叫着想去拉,却被那两个干事拦住。一个干事抓住她的胳膊,另一个举起木棍就往她身上砸。苏雯举着扁担冲过来,一扁担打在干事的胳膊上,“咔嚓”一声,干事抱着胳膊惨叫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呜哇——呜哇——”的声音,越来越近,是警笛声!
刘建军的脸瞬间白了,像被抽了血。“怎…怎么会……”
苏雯喘着气,脸上沾着泥,却笑得亮:“我早就给我爹发了电报,用暗号写的‘货在破庙,鱼入网’,他说今晚就带人来!”她从裤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电报底稿,上面的字是用铅笔写的,己经被汗水洇得模糊。
警笛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汽车的轰鸣声。刘建军慌了神,转身就想跑,刚跑到庙门口,就被两个穿警服的人按住了。领头的警察西十多岁,国字脸,眼神锐利,正是苏雯的父亲苏队长。
“刘建军,你涉嫌走私、贪污,跟我们走一趟!”苏队长亮出逮捕证,上面的红章盖得清清楚楚。他身后的警察冲进来,把那两个干事也捆了起来,干事吓得腿都软了,瘫在地上。
苏队长走到赵铁柱身边,把他扶起来。赵铁柱的后脑勺磕破了,血顺着脖子往下流,染红了蓝布褂子。“你就是赵铁柱吧?矿洞救人的事,我听说了。”苏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
赵铁柱咧了咧嘴,想说什么,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天己经亮了。躺在自己家的土炕上,盖着娘缝的棉被,棉花有点板结,却带着太阳的味道。林晓夏坐在炕边,正用布条蘸着温水给他擦脸,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他。
“水…水。”赵铁柱的嗓子干得像砂纸。
林晓夏赶紧端过碗,扶着他喝了两口。温水滑过喉咙,舒服多了。“苏叔己经把刘富贵抓了,公社的账本和走私货单都对上了,他们全招了。”
赵铁柱点点头,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想起老周,那个在粮站守了十年仓库的老人,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老周没事,”林晓夏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苏叔说他是污点证人,帮着破了案,还奖了他五十块钱。”
当天下午,林晓夏把那张淡绿色的汇票交给了村支书。支书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拿着汇票的手首抖,说要去县银行兑换,换成全村人的工分,再买些化肥和种子。“晓夏,多亏了你啊。”支书抹着眼泪,“不然咱李家庄就完了。”
晒谷场上挤满了人,张婶抱着孙子,老李叔拄着拐杖,个个脸上都带着笑。林晓夏站在石碾上,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突然觉得眼睛发烫:“以后咱不搞地下运输了,咱要光明正大地做生意,让李家庄的山货凭着良心卖到全国各地!”
人群里爆发出掌声,像打雷似的。张婶把刚烙的饼塞给她,饼还热乎着,带着芝麻的香:“孩子,吃点东西,看你瘦的。”
可事情并没有结束。当天傍晚,赵铁柱揣着苏雯要的证据副本——是份走私船的航线图,上面标着暗礁的位置,往县城走。他想去给苏雯送过去,顺便问问案子的进展。走到县城黑市附近的巷子时,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几个黑衣人正把一个人往吉普车上推!那人穿着件蓝布衫,扎着两个辫子——是苏雯!
“苏…苏雯!”赵铁柱大喊着冲过去,拐杖在地上敲得飞快。
苏雯看见他,拼命挣扎:“赵大哥,快跑!他们是走私集团的人,船期提前了,十五号夜里……”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黑衣人捂住了嘴,塞进了吉普车。车门“砰”地关上,车子“呜”地一声窜了出去,轮胎卷起的尘土迷了赵铁柱的眼。
他想追,却被一辆突然冲出来的自行车撞倒了!“砰”的一声,后脑勺又磕在地上,眼前金星乱冒。拐杖飞出去老远,摔在墙角断成了两截。
骑自行车的人早没影了,像是故意来拦他的。赵铁柱挣扎着爬起来,手心被磨出了血。吉普车己经没了踪影,地上散落着几张纸——是被撕碎的地图,上面的连云港被红笔圈着,旁边写着“十五号,夜潮”。
他突然想起磁带里的话——船期是十五号夜里。今天己经十三号了。
赵铁柱捡起地图碎片,一瘸一拐地往李家庄跑。右腿的旧伤疼得钻心,后脑勺也晕乎乎的,可他不敢停。苏雯被抓了,肯定是因为知道了船期,那群走私犯要杀人灭口!
而此时的李家庄,林晓夏正坐在炕边,借着煤油灯的光缝棉袄。棉袄是她娘留下的,藏蓝色的卡其布,己经洗得发白。她把剩下的证据——是刘富贵和走私集团的往来信件,上面写着接头暗号和贿赂金额,小心翼翼地缝进棉袄夹层里。针脚密密的,藏得严严实实。
她总觉得心里不安,像有什么事要发生。苏雯去县城送证据,按理说该回来了,可到现在连个信儿都没有。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了。林晓夏以为是苏雯,刚要喊她,就看见赵铁柱冲了进来。他脸上沾着血,辫子散了一半,样子狼狈极了。
“苏…苏雯被…被抓走了…船…船期是十五号夜里……”赵铁柱扶着门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地图上说…说在连云港……”
林晓夏手里的针线“啪”地掉在地上。她摸了摸棉袄夹层里的信件,硬硬的纸硌得心慌。十五号,连云港,走私船……这几个词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像个越收越紧的绳套。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透过窗棂照在地上,像片霜。林晓夏知道,平静的日子彻底结束了。她必须去连云港,救苏雯,也保住李家庄的清白。
她站起身,把棉袄往身上套,又从炕洞里摸出把砍柴刀,别在腰上。“赵大哥,咱去连云港。”
赵铁柱点点头,眼里闪着光,像是忘了疼:“好…好,去…去连云港。”
两人走出院门时,村口的老槐树上,一只夜鸟突然叫了一声,声音凄厉,划破了寂静的夜。远处的公路上,一辆卡车正亮着灯,往县城的方向开,车斗里装着什么,黑黢黢的看不真切。
这场仗,他们还得接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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