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庄村口的破庙，是座早年间的土地庙。庙顶的琉璃瓦碎了大半，露出里面的茅草，风一吹就簌簌地落。供桌上的土地爷像缺了只胳膊，据说是抗战时被炮弹崩的，神像底座积着厚厚的灰，蛛网在眉眼间结了层白纱。
林晓夏和苏雯坐在供桌旁的草堆上，手里攥着赵铁柱画的摩尔斯电码表。表是用烟盒纸画的，边缘卷了毛，上面的“点”和“划”用铅笔描了又描，黑乎乎的一片。苏雯把改装的半导体收音机放在供桌上，机身贴着层牛皮纸，是她用父亲淘汰的旧零件拼的，喇叭上还缠着圈细铁丝，说是能增强信号。
“己经第西天了，他怎么还没消息？”林晓夏的手指在电码表上，指尖的茧子蹭得纸页沙沙响。她怀里揣着个布包，里面是张供销社的油纸，包着西个白面馒头——是张婶凌晨起来蒸的，特意多加了把糖，让给赵铁柱带的。
苏雯调试着收音机，旋钮转动时发出“咔啦咔啦”的响，电流声滋滋啦啦地灌出来，像无数只小虫在叫。“别急，粮站耳目多，他肯定是不方便。”她的声音尽量平稳，可捏着旋钮的手却在抖。裤兜里的笔记本硌得慌，里面抄着走私货单，刘建军的签名歪歪扭扭，像条毒蛇。
突然，庙门外传来“笃笃”的声响，是拐杖敲在石板上的声音。林晓夏猛地站起来，撞得供桌晃了晃，土地爷像差点摔下去。“是他！”
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赵铁柱拄着拐杖走进来。他的蓝布褂子沾着泥，裤脚撕开道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绷带。后背的衣服湿了一大片，分不清是汗还是血，脸上的锅底灰被冲刷出几道白痕，露出眉骨上那道疤。
“赵大哥！”林晓夏冲过去想扶他，却被他摆手拦住。
“快…快听。”赵铁柱从拐杖顶端拧下块木头塞子，倒出盘磁带——是用医院的X光片改的，黑色的胶带卷在硬纸筒上，边缘还粘着点药棉。他的手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没把磁带插进收音机。
苏雯接过磁带，指尖触到他的手，烫得像火烧。“你发烧了？”
“没…没事。”赵铁柱摆了摆手，往草堆上坐，刚沾到草就疼得龇牙咧嘴，“老…老周说，刘建军今…今晚可能来。”
收音机“咔哒”一声启动，先是一阵刺耳的电流声，接着传出刘建军的大嗓门，带着股酒气：“李哥，那批山货我亲自点数的，八百斤核桃，两百斤柿饼，全按你说的混进三号仓库了，跟当归、枸杞堆一块儿，谁也瞅不出来！”
李主任的声音透着不耐烦，像是在抽烟，时不时传来“嘶嘶”的吸气声：“报关单做扎实点，别让人看出破绽。汇票的事办得怎么样了？那丫头片子没起疑心吧？”
“放心！我在银行的表哥说了，只要她敢来兑票，立马扣下，就说涉嫌走私！到时候人赃并获，李家庄那群泥腿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刘建军笑得得意，“等这批货出了港，我那台熊猫彩电可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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