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沉入宫墙之下,静怡轩笼罩在暮色西合的死寂中。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山雨欲来前令人窒息的沉闷。林晚靠坐在窗边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中那几片早己干枯的紫罂粟花瓣,脆硬的边缘刺着指腹,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提醒着她即将到来的风暴。
殿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不是宫人细碎的步子,而是沉稳、有力,带着久居上位者特有的威压。一步,一步,踏在冰冷的地砖上,如同重锤敲在人心坎上。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个身着深紫色蟒袍、身形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廊下昏暗的灯火,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瞬间锁定了软榻上的林晚。
沈铎。他终于来了。
他没有立刻进门,而是站在门口,目光如同冰冷的刷子,将整个静怡轩扫视了一遍。简陋的陈设,烧得尚算温暖的炭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腻花香(窗外的醉仙桃)。最后,他的目光才落回林晚身上。
“沈贵人。”沈铎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儒雅的腔调,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老夫奉皇后娘娘懿旨,特来探望贵人病体。”他抬步迈过高高的门槛,高大的身影瞬间填满了这并不宽敞的殿宇,带来沉重的压迫感。两个心腹随从无声地守在殿门外,如同两尊门神。
林晚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动作带着明显的虚弱和迟缓。沈铎随意地摆了摆手:“贵人病体未愈,不必拘礼。”他自顾自地在离软榻几步远的紫檀椅上坐下,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林晚的脸,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探究。
“听闻贵人前些日子遭逢大难,却能安然无恙,当真是吉人天相。”沈铎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只是这静怡轩地处偏僻,阴寒之气甚重,贵人久居于此,恐于养病无益。皇后娘娘心慈,己在昭阳宫为贵人备下暖阁,只待贵人身子稍好,便可迁入,由娘娘亲自照拂。”他抛出了一个看似的饵——昭阳宫,皇后的庇护。实则是催命的囚笼!一旦进了沈如霜的地盘,她林晚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林晚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翻涌的冰冷杀意。她只是微微摇头,手指无力地指向窗外,又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做了一个艰难呼吸的动作,无声地表示自己体弱,不宜挪动。
沈铎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扫过窗外那几株摇曳的醉仙桃,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花的香气……他眼底掠过一丝疑虑,但很快被更深的冷厉取代。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逼迫:“贵人似乎……对五殿下格外关切?”
来了!林晚的心猛地提起,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她抬起眼,迎上沈铎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她没有闪躲,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无措,缓缓点了点头。那茫然背后,是冰冷的陷阱。
“哦?”沈铎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紧紧缠绕住林晚,“五殿下乃陛下唯一的皇子,金尊玉贵。贵人能得殿下亲近,也是缘分。”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蛊惑,“只是殿下年幼体弱,身边伺候的人,更要万分精心。不知殿下平日常去何处玩耍?喜欢些什么小玩意儿?贵人可知晓?”他看似关心,实则句句试探,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林晚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捕捉任何关于那“荷包”的线索!
林晚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她像是被沈铎的目光逼得有些慌乱,眼神飘忽,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软榻的锦褥。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缓缓抬起手,指向沈铎……腰间!
沈铎的眼神骤然一凝!
林晚的手指,并非指向他本人,而是精准地指向了他腰间悬挂的那枚玉佩!蟠龙玉佩!温润的玉质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泽,龙形栩栩如生!
沈铎的心头猛地一跳!这哑女指他的玉佩做什么?!
就在沈铎惊疑不定、心神被那玉佩牵引的刹那!林晚的另一只手,如同蓄势己久的毒蛇,闪电般探入袖中!再伸出时,摊开的掌心赫然躺着几片干枯的、深紫色的花瓣碎片!
紫罂粟!
林晚的手指,先是指向沈铎腰间的蟠龙玉佩!紧接着,指尖猛地转向自己掌心那妖异的花瓣!最后,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箭,带着刻骨的仇恨、冰冷的控诉和一丝决绝的疯狂,死死地钉在沈铎骤然变色的脸上!
无声的动作,却胜过千言万语!
沈铎!蟠龙玉佩!紫罂粟!五皇子荷包里的毒!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指控,所有的仇恨,在这电光火石间,通过这三个无声的动作和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神,凝聚成一把无形的、淬毒的匕首,狠狠地、精准无比地刺向沈铎的心脏!
沈铎脸上的儒雅假面瞬间碎裂!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滔天的杀意!他认出了那花瓣!更看懂了林晚眼神中那刻骨的仇恨!这哑女……她不是沈如霜!她是林家的余孽!她知道了!她知道了一切!
“你——!”沈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高大的身影带着狂暴的怒意和毁灭一切的冲动,一步跨向软榻!他的手掌下意识地按向腰间——那里习惯性地悬着他从不离身的佩剑!他要杀了她!立刻!马上!绝不能让这个祸害再多活一刻!
然而,就在他杀机毕露、身形暴起的同一瞬间!
“砰!”
静怡轩紧闭的殿门,被人从外面用一股巨力猛地撞开!木屑纷飞!
永昭帝的身影如同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出现在门口!他一身玄色常服,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深邃的眼眸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洞悉一切的锐利!他的目光如同两柄利剑,瞬间穿透殿内凝滞的空气,精准地钉在沈铎那只按向腰间、意图不轨的手上!以及软榻上,林晚掌心那几片刺目的紫罂粟花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沈铎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的杀意瞬间被惊愕和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恐慌取代。他猛地回头,对上永昭帝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无边风暴的眼睛。
“沈相,”永昭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同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帝王不容置疑的威压,在死寂的殿宇中轰然炸响,“好大的威风!在朕的后宫,对朕的贵人,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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