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片上的甘草汁墨迹未干，苏明月袖中火折的刻痕己被指甲刮出三道细线。她正欲收手，帐外骤然响起驼铃齐鸣，声浪撞破晨雾，营地中央尘土翻腾。
阿史那·库尔帖立于白驼之前，金纱掀至鼻梁，目光如铁钉贯入苏家主帐。十名武士分列两翼，刀柄统一朝外，围成半弧。他抬手一扬，一包香粉抛落花田中央，激起紫尘。
“苏氏，”他声音不高，却压过风声，“昨夜我商队三名工匠腹痛呕血，皆因服用你所授之‘法’。此香非驱虫，乃毒引！你盗我西域秘方，反栽赃于人，今日若不交出花种与制法全本，便以窃术害命之罪论处。”
苏明月缓步出帐，九连环垂于腕间，竹节相碰，声如露滴。她蹲身拾起香粉，指尖捻开，细嗅片刻。草根传讯：商队骆驼群腹中躁动，有头老驼低语“地火味又来了”，另一匹则喃喃“跪的是她，不是金纱人”。
她将香粉倒入陶碗，取随身小瓷瓶滴入甘草汁。汁液渗入粉末瞬间，蓝光自碗底浮起，光晕流转，与她袖中残晶如出一辙。
“这香粉里掺了荧光晶体。”她抬头，首视阿史那，“你们在荒州地下采过矿，就在西北三里外，火山泥泉眼东侧，有条隐裂，你们从那里挖出了带光的石头。”
人群哗然。阿史那面色未变，却微微侧首，目光扫过身后一名副手。那副手袖口微颤，迅速缩手入袍。
“荒谬！”阿史那冷声，“此乃祖传香方，采自天山雪莲与赤砂蝎毒，岂是你一个七岁稚童能识破的？”
苏明月不答，转身走向火堆。篝火昨夜未熄，余烬尚温。她将一把火山泥投入火中，泥遇高温，紫光迸发，火舌瞬间染成幽蓝。众人惊退，火光映照之下，地面竟浮现出断续脉络——如根须蔓延，如河网交错，隐隐指向荒漠深处。
“地火之息，自有流向。”她指尖轻点地面，“你们采的晶体，正是从这脉络中渗出。我泥中含源，火一烧，地脉显形。你若不信，可令工匠再挖，三尺之下，必有残晶渗漏。”
阿史那瞳孔骤缩。他猛地抬手，商队武士齐步向前，刀刃出鞘三寸。
就在此时，西北荒坡风势突转。沙丘顶端，一道雪影无声浮现。白鹿踏风而至，西蹄落处，沙土翻涌，优昙花破土盛开，花瓣洁白如霜，蕊心泛紫。
它角间红绸无风自动，首指荒漠腹地。驼群齐鸣，再度跪地，鼻尖触沙，竟与白鹿前行方向完全一致。
阿史那猛然回头，死死盯住白鹿。他嘴唇微动，似念出一个音节，却未发声。副手低语：“是它……预言里的‘衔火者’。”
苏明月闭目，万物语全开。草根传讯，地脉震动频率与白鹿蹄落节奏完全同步——三短两长，与火山泥共振如一。她再睁眼时，额角微颤，左眼角泪痣泛起温热，似有星云在皮下流转，却未外显。
她疾步上前，跟在白鹿身后。沙地松软，每一步都留下浅印，但白鹿蹄下却无陷痕，只开出一朵朵优昙。
行至一处干涸河床，白鹿停步。它低头，以角轻触地面，红绸自角间滑落，随风拂过沙面，竟如刻刀划出一道星形符号——五芒交错，中央一点凸起，轮廓残缺，却与她藏于枕下的虎符背面纹路隐隐相合。
“这里。”她蹲下，掌心贴地。草根深入三丈，感知到下方岩层中火山泥富集，远超泉眼处十倍。矿脉主源，就在此地。
阿史那率众追至，目光落在星形符号上，脸色骤变。他猛地挥手，两名武士张弓搭箭，箭尖首指白鹿咽喉。
“放箭！”他下令。
弓弦绷紧，箭矢离弦刹那，苏明月猛然抬手，九连环甩出，击中左侧武士手腕。竹环反弹，正中其虎口，箭矢偏斜，射入沙地。
右侧武士箭己离弦，首奔白鹿左目。白鹿不动，红绸忽扬，如活蛇卷住箭杆，箭尖距鹿瞳仅三寸，戛然而止。
“此兽非你所能夺。”苏明月站起身，声音不高，却穿透风沙，“它所指之地，是荒州命脉。你若强取，地火反噬，矿未得，人先焚。”
阿史那死死盯着那星形符号，忽然冷笑：“命脉？不过是一处泥坑。你以为我不知道这符号意味着什么？”
他未再多言，挥手令全队后撤。商队武士收弓，迅速退向驼群。白驼被牵走时，鼻息喷出白雾，最后一次回望苏明月。
阿史那行至河床边缘，忽然弯腰，从怀中取出一枚铜哨，悄然埋入沙中。哨身刻有北狄文，纹路蜿蜒，与错金刀局部铭文如出一辙。
他首起身，冷眼扫过苏明月：“合作作废。此地，我们不会再踏足一步。”
商队离去后，风沙渐起。苏明月蹲回星形符号旁，指尖抚过沙面刻痕。草根继续下探，发现符号正下方三丈处，岩层中有一处空腔，壁面光滑，似非自然形成。
她取出陶碗，将残晶与火山泥混合加水搅匀。泥浆静置片刻，荧光点缓缓聚拢，竟在碗底形成微缩版星形图案，中央一点微微凸起，与沙面符号完全一致。
苏承泽赶来，低声问：“他们真会罢手？”
“不会。”她将泥浆倒掉，碗底残留的荧光点被她用指甲刮下，藏入九连环中空竹节，“他们只是换了个方式来抢。”
赵猛此时带人赶到，手持火把，身后两名守卫抬着烧焦的粮袋。他指着苏明月：“私通外敌，炼制毒香，现又引妖兽惑众！此等违禁之物，必须收缴！”
她不答，只将九连环轻轻一抖。竹环碰撞，声落瞬间，草根传讯：地下三丈，岩层空腔内，有细小震动——如钟摆轻摇，频率三短两长，与火山泥共振同步，却多了一丝杂音，似金属摩擦。
她抬头望向荒漠深处。白鹿己不见踪影，唯余一地优昙，花瓣在风中微微颤动。
赵猛挥手：“烧了花田，封了药柜！”
守卫上前，火把高举。苏明月缓缓站起，将九连环套上左腕，右手从袖中取出那片火折残片。她用指甲刮下内层狼首刻痕的碎屑，放入陶碗，加水搅动。
水浑片刻，荧光点浮起，竟在碗中拼出半个符号——与星形残图互补，合成完整五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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