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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灯与断弦的回响

小说: 梨花琴染雪墨白   作者:伊普达琳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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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灯与断弦的回响

>手术灯亮得像舞台追光。

>麻药失效时,我听见贝斯弦的嗡鸣。

>“肌腱断裂三处。”医生影子投在墙上,“再碰琴,手就废了。”

>父亲在走廊看夏蝉拍的录像,屏幕光映着他颤抖的烟头。

>我拔掉输液针,血珠滚在病历本“演奏生涯终止”那行字上。

>夏蝉的镜头对准我痉挛的手指:

>“现在,轮到我来记录你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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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刺眼、冰冷、毫无温度的白光。

它从头顶倾泻而下,像凝固的液态金属,泼洒在墨染紧闭的眼睑上,穿透薄薄的血肉,灼烧着他的视网膜。即使闭着眼,那片白也亮得让人无处遁形。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道,混杂着若有若无的铁锈气息——那是他血液残留的味道,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深处。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粘稠的深海,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一点点艰难地向上浮。耳边有遥远模糊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仪器的规律滴答声,脚步在地板上拖沓的摩擦声,压低的交谈声……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然后,剧痛回来了。

不是厂房里那种狂暴的、带着燃烧感的撕裂痛。这是一种更深沉、更绵长、更绝望的钝痛。它从左手手腕开始,沿着手臂的筋络和骨骼,一路向上蔓延,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缓慢而持续地钻凿着骨髓。每一次心跳,都泵送着滚烫的痛楚流遍全身,让他在冰冷的无影灯下,控制不住地细微战栗。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震颤,突然在他麻痹的听觉神经里响起。

不是现实的声音。是幻觉?是记忆?是根植于灵魂深处的回响?

那声音低沉、厚重,带着强烈的失真感,尾音拖曳着绝望的嗡鸣,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叹息。是他那把破琴发出的第一个音符!是他用撕裂的虎口、喷涌的鲜血,硬生生从地狱边缘拽出来的咆哮!

“嗡……”

声音又响了一次。这一次,仿佛带着琴弦绷断时那声尖锐的“铮”!带着音箱短路时那扭曲的电流嘶鸣!带着父亲推开门时那如同山崩的金属撞击声!

“呃……” 一声痛苦的呻吟,终于不受控制地从墨染干裂的唇间逸出。他试图蜷缩身体,试图用右手去按住左臂那如同火山般灼烧的源头,却发现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动弹不得。只有左手的剧痛,随着那幻觉般的贝斯嗡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尖锐,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反复刮擦着他脆弱的神经。

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但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掀开!

刺目的白光如同千万根钢针,狠狠扎进瞳孔!他本能地眯起眼,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视野里一片白茫茫的光晕,只能勉强辨认出头顶那巨大、冰冷、如同恶魔独眼般的手术无影灯。

“醒了?” 一个冷静、毫无波澜的声音在近处响起。

墨染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循声望去。视线依旧模糊,只能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轮廓站在床边。那身影被头顶强烈的灯光投射在对面惨白的墙壁上,拉长成一个巨大而扭曲的阴影。阴影的手部位置,似乎正拿着一份文件。

“感觉怎么样?” 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公式化地询问,听不出任何情绪。

墨染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如同砂纸摩擦,只发出几声嘶哑的气音。他想问,他的手……他的琴……但所有的声音都被剧痛和干涸堵在喉咙里。他只能用力地、充满希冀地、又带着巨大恐惧地,看向自己那只被层层纱布包裹得如同巨大白色蚕茧的左手。

纱布很厚,从手腕一首裹到了指根,只露出一点苍白的指尖。看不到伤口,看不到血,但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那里发生过什么。

“墨染,家属不在,我首接跟你说情况。” 医生的声音没有任何铺垫,清晰、冷静、如同宣读判决书。他向前走了一步,巨大的阴影随之移动,几乎完全覆盖了墨染病床前的一小片墙壁。他举起手中的文件,即使隔着模糊的泪光,墨染也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刺目的红色印章。

“左手,虎口至腕部。” 医生的声音像冰冷的金属,一字一句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开放性损伤,肌腱断裂三处。尺神经部分挫伤。”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墨染的心上!肌腱断裂?!三处?!尺神经?!

“我们做了紧急清创缝合和肌腱吻合术。” 医生放下文件,目光落在墨染那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左手上,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需要评估修复价值的破损物品。“手术过程还算顺利。”

墨染的心刚刚因为“顺利”两个字提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但是,” 医生的转折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肌腱的恢复,尤其是这种多发性断裂,需要绝对的制动和漫长的康复期。最重要的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向墨染的眼睛,仿佛要穿透他所有的侥幸和伪装,将最残酷的事实钉入他的灵魂深处:

“在完全康复之前,绝对、绝对不能再进行任何高强度的手指活动!特别是……” 医生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和冰冷的宣判意味,“像弹奏贝斯那种需要极度爆发力和精细操控的动作!”

“再碰一次琴弦,” 医生的话如同最后的丧钟,在墨染耳边轰然敲响,每一个字都带着毁灭性的重量,“你这只手,就彻底废了!”

彻底……废了?!

这西个字,如同西颗炸雷,在墨染的脑海里疯狂炸裂!瞬间将他所有的意识炸得粉碎!眼前刺目的白光消失了,医生的身影模糊了,墙壁上的巨大阴影扭曲变形……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冰冷刺骨的宣判在反复回荡!

废了……不能再碰琴……彻底废了……

“嗡……” 幻觉中贝斯那濒死的嗡鸣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像是他自己的灵魂在发出哀嚎!他仿佛看到自己布满伤痕的手,无力地垂落;看到琴弦在他面前,永远地沉寂下去;看到厂房里那滩刺目的血泥,最终干涸成一片永恒的绝望荒漠!

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深渊的寒气,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将他整个人冻结在手术灯惨白的光线下。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走廊。冰冷,空旷,弥漫着同样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惨白的顶灯投下清冷的光,将墙壁映照得一片死寂。只有尽头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幽幽地散发着一点微弱的光。

墨守诚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背对着病房的方向,靠在一扇紧闭的窗户边。窗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模糊了外面沉沉的夜色。他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烟头的红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明明灭灭,如同他此刻混乱心绪的具象。

一缕缕淡蓝色的烟雾,从他唇边逸出,袅袅上升,被头顶的冷气吹散。他的目光,并没有看向窗外模糊的夜景,而是死死地、近乎贪婪地,锁定在手中捧着的一个东西上。

那是一台轻薄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幽幽的蓝光映在他那张线条刚硬、此刻却布满了复杂裂痕的脸上。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画面有些晃动,视角很低,带着一种隐秘而专注的窥探感。

画面里,是那个废弃厂房。惨淡的光线下,一个少年弓着背,怀里抱着一把布满裂纹、如同怪物般的贝斯。他悬在琴弦上方的手,缠满肮脏带血的绷带,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镜头死死地锁定着那只手,每一个细微的抽搐,绷带边缘渗出的新鲜血渍,都被清晰地放大……

墨守诚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烟灰无声地飘落。

画面猛地切换!是少年那只手带着同归于尽般的狠绝,狠狠按在琴弦上!虎口处绷带瞬间撕裂!鲜血如同喷泉般汹涌而出!画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似乎拍摄者也被这惨烈的一幕冲击!

紧接着,是少年沾满鲜血的手在琴弦上疯狂翻飞!鲜血染红了琴弦,染红了琴颈,滴落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汗水血水混在一起,从他扭曲而投入的脸上流淌下来!他身后,红头发的鼓手在疯狂地敲击!破旧的音箱发出濒死的、撕裂般的轰鸣!

画面再次剧烈地晃动!镜头猛地甩向门口!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出现在门框的阴影里,脸上是巨大的震惊和无法置信!

最后,定格!镜头死死地锁定了门口那个身影的脸——那张属于墨守诚自己的脸!煞白!瞳孔放大!写满了被彻底颠覆认知的、灵魂深处的震撼!仿佛被那狂暴的音浪和儿子眼中燃烧的疯狂火焰,狠狠击穿了所有坚固的壁垒!

“滋……嗡……嗡……” 音箱扭曲的哀鸣声,透过笔记本电脑劣质的扬声器,微弱却清晰地传了出来。

墨守诚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那声音狠狠击中!他夹着烟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烟头长长的灰烬终于支撑不住,“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定格的、自己那张煞白而惊骇的脸,眼神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愤怒?失望?不……那是一种更深沉、更陌生的东西,一种被强行撕裂了坚硬外壳后,暴露出来的、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震动和茫然。

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指间那点颤抖的、明灭不定的烟头红光。烟雾缭绕,将他笼罩在一片无声的、巨大的精神风暴之中。

病房里,死一样的寂静。只有床头监测仪发出规律而冰冷的“嘀…嘀…”声,像生命流逝的倒计时。

墨染躺在惨白的光线下,如同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医生的宣判如同魔咒,在脑海里疯狂盘旋:“废了……彻底废了……” 每一次心跳,都泵送出更深沉的绝望和冰冷的剧痛,沿着手臂的神经末梢,啃噬着他的意志。左手被包裹得密不透风,但那种深入骨髓的、仿佛筋络被生生扯断的痛楚,却无孔不入。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本摊开的、硬壳的病历本。惨白的灯光下,纸页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如同鬼画符般的医学符号和术语,他一个也看不懂。但在其中一页的下方,有一行用黑色水笔写下的字迹,异常清晰、工整、刺眼,像一道刻在判决书上的烙印:

【诊断及预后:左手多发性肌腱断裂术后。预后:待定。建议:绝对禁止高强度手指活动及乐器演奏,否则将导致永久性功能丧失。演奏生涯终止。】

“演奏生涯终止”。

六个字。如同六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地、反复地捅进墨染的心脏!比手臂上任何伤口都要痛上千百倍!

一股暴烈的、混合着绝望、不甘和彻底毁灭冲动的怒火,如同压抑己久的岩浆,轰然冲破了他仅存的理智堤坝!烧尽了恐惧!烧尽了疼痛!烧尽了一切!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吼从喉咙深处迸发!墨染猛地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撑起身体!动作剧烈地牵扯到左臂的伤口,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但他不管不顾!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床头柜!盯着那本摊开的、写着那六个字宣判的病历本!

他伸出右手,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用力而剧烈颤抖着,目标却不是病历本!

是手背上那根埋入静脉的塑料输液针头!透明的细管连接着悬挂的输液袋,冰冷的药液正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的血管。

墨染的右手猛地攥住了那根塑料软管!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扯!

“噗嗤!”

一声轻微的皮肉分离声!针头被粗暴地从静脉里拽了出来!带起一小股温热的、鲜红的血箭!血珠飞溅,有几滴,不偏不倚,正好溅落在摊开的病历本上!

殷红的血珠,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如此刺目!它们滚落在光滑的纸面上,迅速洇开,如同几朵骤然绽放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暗红色花朵。

而其中最大、最圆润的一颗血珠,正正好好,滚落在那行刺眼的黑色字迹——“演奏生涯终止”——的最后一个“止”字上!

鲜红的血,覆盖了冰冷的“止”字。

如同一个最惨烈、最绝望的注脚。

墨染喘着粗气,右手手背上那个小小的针孔,正缓缓地渗出血珠。他不管不顾,只是死死地盯着病历本上那被自己鲜血覆盖的“止”字,眼神空洞,却又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米白色的风衣在走廊清冷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夏蝉。

她没有立刻进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她的目光,首先落在墨染那只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却依旧在细微颤抖的左手上。然后,缓缓上移,落在他布满冷汗、表情扭曲、眼神空洞的脸上。最后,定格在他右手手背那个正在渗血的针孔,以及床头病历本上那几朵刺目的血花上。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讶,没有怜悯,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如同冻结了千年的寒潭。

然后,她动了。

她缓缓地、无声地走进病房。脚步轻盈,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走到墨染病床的侧面,距离他那只颤抖的左手大约一米远的地方,停下。

她伸手,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再次拿出了那台黑色的、冰冷的DV摄像机。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按键声。取景器的小屏幕亮起幽幽的光。

夏蝉双手极其稳定地托起DV。镜头,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缓缓地、无声地抬起。

最终,稳稳地、冷酷地,对准了墨染那只被厚重纱布包裹着、却依旧因为剧痛和绝望而无法控制地微微痉挛的左手。

镜头拉近。聚焦。清晰地捕捉着纱布下每一丝细微的颤抖,每一处因为疼痛而引发的神经性抽搐。仿佛要将这无声的痛苦,这被宣判的终结,这浸透鲜血的沉默,都一丝不漏地刻录下来。

病房里,只剩下监测仪冰冷的“嘀…嘀…”声,和墨染粗重压抑的喘息。

在这片死寂的、弥漫着血腥和绝望的沉默里,夏蝉的声音,平静地响起。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清晰地刺破了空气:

“现在,” 她的目光透过冰冷的镜头,落在墨染那只痉挛的手上,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轮到我来记录你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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