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月宫的日子,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叶知秋不再反抗,也不再言语。她像一具精致的、没有灵魂的瓷娃娃,被圈养在这座巨大的、名为“家”的坟墓里。
她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坐在书堆里,一卷一卷地翻看那些典籍,试图用文字的海洋来淹没自己,麻痹那颗千疮百孔、备受煎熬的心。
而君无月,则成了她最忠实的影子。
他总是在那里。
当她看书时,他就坐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用那双纯黑色的、空洞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那不是一种带着或审视的目光。
那是一种……更加恐怖的,仿佛要将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发丝、甚至每一个呼吸的频率,都分解、吸收,然后刻进自己神魂最深处的、极致的专注。
他的爱,是一座由目光构筑的、无形的牢笼。在这座牢笼里,叶知秋没有任何隐私,没有任何喘息的空间。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网困住的蝴蝶,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开那张黏腻、致密的网。
她甚至开始怀念,那个会用锁链锁着她的、会强行喂她喝粥的他。
至少在那个时候,她还能感受到恨意,还能挣扎,还能证明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现在,她在这份令人窒息的“专注”下,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一点点被抽干,变得和他一样,空洞,而又死寂。
这,才是真正的炼狱。
这一天,君无月第一次,主动打破了这份沉默。
他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
「跟我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嘶哑,听不出情绪。
叶知秋的身体下意识地一僵,但她没有反抗。她缓缓地放下手中的书卷,将自己冰凉的手,放在了他那同样冰凉的掌心。
他握着她的手,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禁锢。
他带着她,穿过长长的、幽暗的走廊,走到了无月宫的后殿。这里是她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当厚重的石门被推开,眼前出现的景象,让叶知秋的呼吸,在瞬间,彻底停滞。
这里,没有冰冷的石壁和幽蓝的晶石。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盛开得如梦似幻的花海。
是百花峰。
是他用法力,在这座死寂的宫殿里,完美地、一模一样地,复刻出了当年在昆仑,她为了“讨好”他,亲手种下的那片百花峰!
每一朵花的品种,每一个颜色,每一处布局,甚至连空气中弥漫的、混合着上百种花香的气息,都和记忆中分毫不差!
那是她用一百年时间,精心编织出的、最美丽的谎言。
如今,这个谎言,被他从回忆中血淋淋地挖了出来,活生生地,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君无月拉着她,走进了那片花海之中。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双纯黑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
他没有问她喜不喜欢。
他只是用那嘶哑的声音,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你说过,你喜欢这里。」
“轰——!”
叶知秋的脑子,像被一道天雷狠狠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她喜欢这里?
是啊,她说过。
当年,她站在这片花海中,仰着头,对他笑得天真又烂漫:「仙君,这是我为你种的。我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有我和你。」
现在,他把这个“她喜欢的地方”,搬到了这座囚禁她的地狱里。
这是何等的讽刺!
又是何等的残忍!
一股无法抑制的、狂暴的情绪,从她心底最深处猛地窜了上来,冲垮了她所有的伪装和冷静!
「不!我不喜欢!」她尖叫出声,声音凄厉而破碎,「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这里!这一切都是假的!是骗你的!」
她像是疯了一样,开始不顾一切地摧毁着眼前的花海。她用冰系法术,将那些娇艳的花朵冻成冰雕,再狠狠地将它们击碎!
「毁了它!我让你毁了它!」她哭喊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每一朵被摧毁的花,都像在摧毁一部分过去的自己。
那个虚伪的、卑劣的、该死的自己。
君无M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发疯。
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清晰可见的……困惑。
他不懂。
他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他只是在给她,她曾经最喜欢的东西啊。
他伸出手,想去抓住她,想让她停下来。
可当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时,看到她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痛苦与恨意,他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他那双能吞噬万物的黑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近乎孩童般的、无措的茫然。
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了看在花海中崩溃哭喊的叶知秋。
他那颗己经疯掉的、无法正常思考的心,无法理解这矛盾的一切。
最终,叶知秋在极致的情绪宣泄后,力竭地、哭着昏倒在了那片被她亲手摧残得一片狼藉的花海之中。
君无月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起来。
他看着她满是泪痕的睡颜,那双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令人心悸的、无法理解的……痛苦。
他低头,用那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呢喃着: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喜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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