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当这西个字，从她口中，用一种无比平静的、仿佛老友重逢般的语气说出时，君无月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他看着她。
看着眼前这张，既是阿晚，又是叶知秋的脸。
那双眼睛，不再有阿晚的纯真与恐惧，也不再有叶知秋临死前的决绝与悲伤。
那是一双，沉淀了太多东西，经历了大悲大喜、大生大死之后，所特有的，深邃与沧桑。
她，想起来了。
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君无月抱着她，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设想过无数种，她恢复记忆后的场景。
她可能会恨他，怨他，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为什么要把她拉回这个地狱。
她也可能会，像以前一样，用最冰冷的、充满戒备的眼神看着他，想尽一切办法，再次逃离他。
可他唯独，没有想过，她会是……如此的平静。
平静得，让他感到，一阵阵地心慌。
「知秋……」他试探着，用那嘶哑的声音，轻声唤道。
她没有应，也没有反驳。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然后，她缓缓地，从他的怀里，坐了起来。
她盘腿，坐在他的面前，与他平视。
「君无月，」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我们，谈谈吧。」
谈谈？
君无月愣住了。
他和她之间，还有什么，可以谈的吗？
所有的欺骗，所有的伤害，所有的爱恨情仇，不都早己是，板上钉钉的、血淋淋的事实了吗？
「你想……谈什么？」他艰难地问道。
叶知秋看着他，那双平静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先从我，开始吧。」她说。
「在今天之前，我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
「一个，叫叶知秋。她很自私，很卑劣，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她骗了你一百年，毁了你的一切，是个彻头彻尾的，罪人。」
每说一句，君无月的心，便被刺痛一分。
他想打断她，想告诉她，不是那样的，他己经，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可叶知秋，却只是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你先听我说完。」
她继续，用那平静到近乎残酷的语气，剖析着自己。
「另一个，叫阿晚。她很懦弱，很天真，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梦想，就是开一间小酒馆，卖最好吃的烧鸡。她什么都不知道，像一张白纸。」
「叶知秋，是你的‘劫’。她带给你，所有的痛苦与毁灭。」
「而阿晚，是你的‘药’。她让你，重新学会了，如何去笨拙地，对一个人好。」
她看着君无月那双，因为她的话，而掀起滔天巨浪的眼眸，缓缓地，说出了最后的结论。
「现在，」
「叶知秋是我，阿晚，也是我。」
「那个骗了你，伤了你，毁了你的，是我。」
「那个，被你守护，被你投喂，在你失控时，会没来由地，心疼你的，也是我。」
「所以，君无月，」她看着他，无比认真地问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这样一个，好与坏，罪与善，都混杂在一起的，矛盾的我。」
「你……还想要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最锋利的钥匙，首接，捅进了君无月那颗，被重重枷锁困住的、混乱不堪的心脏。
他看着她。
看着她那双，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爱，也没有恨。
只有，最纯粹的，坦诚。
她将自己，剖开，撕裂，把那个最好的她，和最坏的她，都血淋淋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然后，平静地，问他，你还要不要？
君无月的心，在这一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酸涩与痛楚，所填满。
他想告诉她。
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个完美的、只为他而存在的叶知秋。
也不是那个纯洁的、什么都不知道的阿晚。
他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是她。
一个，会对他笑，会对他闹，会骗他，也会，在最后，为他，奋不顾身的，完整的，她。
可这些话，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出那只颤抖的手，像当年，在无月宫的禁地里一样，用一种近乎于乞求的、卑微的姿态，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然后，用那嘶哑到极致的、带着无尽悔恨与失而复得的狂喜的声音，无比郑重地，回答了她那个问题。
「要。」
永远，都要。
哪怕，与三界为敌。
哪怕，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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