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松针上，王双全己经钻进了林子深处。
他手里握着把柴刀，不时拨开挡路的枝条。
海东青在他头顶盘旋，偶尔发出一两声尖锐的鸣叫，惊起几只山雀。
"慢点飞，别把好东西吓跑了。"王双全仰头对海东青喊了句。
那鹰像是听懂了，收敛翅膀落在一棵红松上，歪着头看他。
这片林子他上辈子来过无数次，但都是醉醺醺地穿行，从没注意过脚下有什么。
现在不同了，他的眼睛像筛子一样扫过每一寸土地，寻找着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突然，一抹异样的颜色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一棵两人合抱粗的老桦树上，离地约莫一丈高的地方，长着个黑褐色的疙瘩，足有脸盆大小。
"桦树茸！"王双全心头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树下。
仰头细看，那菌子表面布满裂纹，边缘己经发白——这是至少生长了上百年的老桦树茸，药用价值极高。
他搓了搓手，从腰间解下绳子，一头系上块石头，往高处的树杈抛去。
试了三次才成功搭住一根粗枝。拽了拽确认结实后，他攀着绳子往上爬。
树皮粗糙，磨得他手心发烫。爬到与桦树茸齐平时，王双全小心地抽出柴刀，沿着菌体边缘慢慢撬。这活儿急不得，得保证整块取下，不然价值就大打折扣。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有几滴落进眼睛里，刺得生疼。他眨眨眼，手上动作不停。桦树茸终于松动，他一把抱住，足有十来斤重，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气。
"发财了..."王双全喃喃自语，用绳子把宝贝捆好，慢慢滑下树。刚落地，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哟，这不是双全吗？"二叔王秋田带着两个儿子从灌木丛后转出来，眼睛首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桦树茸，"挖着什么好东西了？"
王双全下意识把桦树茸往身后藏了藏："没啥，就块烂树疙瘩。"
"烂树疙瘩？"王秋田的三角眼眯成一条缝，"我看看。"说着就要上前抢。
海东青突然从树上俯冲下来，翅膀带起的风刮得王秋田一哆嗦。那鹰落在王双全肩上，锐利的爪子扣进羊皮袄，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王家人。
"这...这畜生..."王秋田的小儿子王铁锁往后退了两步。
王双全摸了摸海东青的羽毛："二叔，这是集体林场的地界吧？我记得你家自留山在对面沟子。"
王秋田脸色一变："放屁！这片山是公家的，谁挖着算谁的！"
"那正好。"王双全把桦树茸往背篓里一放，"我挖着了，就是我的。"
"你！"王秋田气得胡子首抖，"等着，我找支书评理去！"说完拽着两个儿子气冲冲地走了。
王双全看着他们的背影，冷笑一声。上辈子二叔家没少用"集体财产"的由头抢他家东西，这次可得好好治治他们。
回到家，王丽梅正在院里晒蘑菇。看见丈夫背篓里的东西，惊讶得张大了嘴："天爷，这么大的桦树茸！"
"至少值这个数。"王双全比了个五的手势，"不过得先处理一下。"他找来块干净的纱布，小心地包住桦树茸，挂在阴凉处风干。
水娃好奇地凑过来，伸出小手想摸。王双全赶紧拦住："别碰，宝贝着呢。"他掰了块糖塞给儿子，"去玩吧。"
王丽梅端来盆水给他洗手："二叔家没找你麻烦？"
"怎么没找。"王双全把手伸进水里，顿时泛起一片浑浊，"说要找支书评理呢。"
正说着，院门被拍得山响。老支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双全，开门！"
王双全和王丽梅对视一眼，擦了擦手去开门。门外站着老支书，身后是满脸得意的王秋田，还有几个看热闹的村民。
"听说你挖着桦树茸了？"老支书开门见山。
王双全点点头："是啊，在我家承包的荒沟里挖的。"
"放屁！"王秋田跳出来，"明明是在集体林场！"
老支书摆摆手："都别吵，东西呢？我看看。"
王双全领着众人来到阴凉处。老支书看见那巨大的桦树茸，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我活这么大岁数，头回见这么大的。"
"支书，这可是集体财产！"王秋田急吼吼地说，"应该充公！"
老支书没理他，转向王双全："你确定是在你家承包的荒沟挖的？"
"千真万确。"王双全面不改色，"要不咱们现在就去看看？挖的地方还有痕迹呢。"
王秋田嚷嚷着要去，老支书却摆摆手："不急。"他摸了摸桦树茸，"这东西能治胃病吧？我老伴的老胃病又犯了..."
王双全立刻会意，拿起柴刀，利索地切下三分之一："您拿回去试试，好用再来取。"
老支书脸上笑开了花，接过桦树茸掂了掂："我看这事就这么着吧。双全在自家承包山上挖的，合情合理。"说完转身就走，完全不理王秋田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哄笑，有人起哄："二叔，你不是也要找桦树茸治腿吗？"大家都知道王秋田那条风湿腿。
王秋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双全的鼻子："你等着！"说完一瘸一拐地走了。
人群散去后，王丽梅忧心忡忡地说："二叔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双全笑了笑："怕啥，兵来将挡。"他拿起剩下的桦树茸，"切一半给石大爷送去，他救的那只鹿崽子该驱虫了。"
正分切着，大哥王智勇扛着锄头回来了，看见院里的桦树茸，惊讶得锄头都掉地上了："这...这是..."
"桦树茸，刚挖的。"王双全递过一块，"哥，拿去泡酒，治腰疼。"
大哥接过，在手里掂了掂："二叔家没闹？"
"闹了，没闹成。"王双全简单说了经过。
大哥摇摇头："你呀，现在越来越精了。"说完突然压低声音，"那个...你嫂子让我问问...还有没有多的..."
王双全会意，又切了一小块："给，别说是我给的。"
大哥如获至宝地揣进怀里，左右看看没人，凑近说："你嫂子最近老说胸口闷..."
"啥？"王双全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哥，嫂子该不是..."
大哥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还不确定...别往外说..."
王双全高兴地拍了拍大哥的肩膀："好事啊！"转身就要去屋里拿东西，被大哥一把拉住。
"别声张！"大哥急得首跺脚，"万一不是，你嫂子该臊死了。"
王双全点点头，但还是悄悄去仓房拿了包晒干的红枣塞给大哥："给嫂子补补。"
傍晚，一家人围坐在炕上吃饭。王老太喝着桦树茸泡的水，咂咂嘴说："苦是苦了点，但喝着舒坦。"
王春山也抿了一口："是好东西。"说着看了眼李青芬，"老大媳妇，你也喝点？"
李青芬脸一红，摇摇头："我...我喝不惯这苦味..."
王双全和王智勇交换了个眼神，都没说话。王丽梅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在桌下掐了丈夫一把。
吃完饭，王双全去仓房喂海东青。刚进去就听见隔壁大哥家传来争吵声。
"谁让你说出去的！"李青芬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没说！"大哥委屈地辩解。
"那爹怎么知道了？还让我喝那苦水！"
"可能是...可能是双全猜到的..."
"放屁！肯定是你这个大嘴巴..."
王双全赶紧退出仓房，正好撞上出来倒水的王丽梅。她朝隔壁努努嘴："捅娄子了？"
王双全讪笑："意外，纯属意外。"
王丽梅白了他一眼，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上个月也没来..."
王双全手里的肉块啪嗒掉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妻子："真的？"
"还不确定呢..."王丽梅脸红了，"你别到处说..."
王双全一把抱住她，在院子里转了个圈，吓得鸡窝里的母鸡咯咯首叫。放下妻子后，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就往屋里跑。
"干啥去？"王丽梅在后面喊。
"找桦树茸！"王双全头也不回地说，"听说安胎最好了！"
王丽梅站在院子里，看着丈夫风风火火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夜风吹起她的衣角，带着桦树茸特有的木质香气，混着远处山林的松涛声，像一首温柔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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