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日头暖洋洋地晒着王双全的后背，他蹲在院里的磨盘旁，手里的刻刀在一块桦树皮上游走。
木屑簌簌落下，渐渐显露出"喜"字的轮廓。小渔歌趴在他腿边的草席上，咿咿呀呀地伸手去够那些木屑。
"别闹，闺女。"王双全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爹给你五妮叔刻喜字呢。"
院门吱呀一声推开，五妮红着脸走了进来。这小子今天破天荒地穿了件新褂子，头发梳得溜光水滑，连脚上的胶鞋都刷得发白。
"双全哥..."五妮搓着手，声音比蚊子还小，"那个...秀芹她爹..."
王双全头也不抬："又要加彩礼？"
"不是..."五妮咽了口唾沫，"他让秀芹跟我退婚..."
刻刀猛地一顿，在喜字上划出道口子。王双全抬起头："为啥？"
"说...说我不识字..."五妮眼圈都红了，"秀芹在扫盲班学得好，她爹觉得我配不上..."
王双全把刻刀往磨盘上一拍："放他娘的屁！走，我跟你去二道沟说道说道！"
二道沟离蘑菇屯有十来里地，两人走到时己是晌午。秀芹家是屯里少有的砖瓦房，院墙上还刷着"劳动光荣"的大红字，一看就是富裕户。
刚进院，就听见屋里传来争吵声。
"爹！我就认准五妮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带着哭腔。
"你懂个屁！"中年男人的怒吼，"那小子要钱没钱，要文化没文化，跟着他喝西北风啊？"
王双全清了清嗓子，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大眼睛，圆脸蛋，看见五妮时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
"五妮哥..."秀芹绞着衣角，"我爹他..."
"谁啊？"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从屋里出来，看见王双全时愣了一下，"你是..."
"蘑菇屯王双全。"王双全不卑不亢地拱拱手，"五妮是我兄弟。"
秀芹爹上下打量着王双全，目光在他手腕上的上海表上停留了片刻："哦，罐头厂的。进屋说吧。"
屋里收拾得干净利落，墙上贴着几张年画和奖状。王双全注意到茶几上摆着本翻开的《红旗》杂志，书页上还有铅笔做的记号。
"老哥，"王双全开门见山，"五妮跟秀芹的事..."
"没啥好说的！"秀芹爹一摆手，"我闺女在扫盲班是尖子，公社书记都夸过。这小子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利索，凭啥娶我闺女？"
五妮低着头，手指在膝盖上划来划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王双全不急不躁："老哥，五妮是不识字，可人实在。罐头厂数他干活最卖力，一个月能挣西十多块..."
"钱是其次！"秀芹爹拍着茶几，"现在讲究新式婚姻，要精神上门当户对！"
王双全突然笑了："那要是五妮也能识字念报呢？"
秀芹爹一愣："就他？"
"三个月。"王双全伸出三根手指，"给我三个月，保证让五妮能写会算，还能读报纸。"
秀芹爹将信将疑，倒是秀芹眼睛亮了起来："爹，就让五妮哥试试嘛！"
离开二道沟，五妮像霜打的茄子："双全哥，我...我哪是念书的料..."
"怕啥？"王双全搂住他的肩膀，"从今晚开始，我亲自教你。"
当晚，王双全家的油灯亮到半夜。五妮笨拙地握着铅笔，在桦树皮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毛主席万岁"。小渔歌趴在一旁，时不时用小手拍打纸面，像是在加油鼓劲。
"用点力！"王双全敲着桌子，"这笔画要像你抡镐头似的，有劲道！"
五妮愁眉苦脸："比干活累多了..."
"想娶媳妇不？"王双全一句话就让他闭了嘴。
就这样，白天干活，晚上识字，五妮的进步却慢得像蜗牛爬。眼瞅着一个月过去了，连自己的名字还写得七扭八歪。
这天夜里，王双全正发愁，王丽梅抱着小渔歌走过来："你这样教不行。"她指了指五妮布满老茧的手，"他这手拿惯了锄头，哪使得了巧劲？"
"那咋整？"
王丽梅神秘一笑，从炕柜里拿出个小布包："用这个。"
布包里是几根削尖的炭条。王双全恍然大悟——炭条比铅笔粗，更适合五妮这样的大手。
果然，换了炭条后，五妮的字立刻有了起色。再加上秀芹时不时偷偷跑来"辅导"，这小子劲头更足了，连吃饭时都用筷子在桌上比划。
转眼两个月过去，五妮己经能歪歪扭扭地写封短信了。王双全觉得火候差不多，特意安排了一场"考试"——让五妮在扫盲班毕业典礼上朗诵《为人民服务》。
典礼当天，全屯老少都来了。五妮穿着崭新的蓝布褂子，站在黑板前，结结巴巴地念完了文章。虽然错了好几个字，但那份认真劲儿赢得了满堂彩。
秀芹爹坐在台下，脸上的冰霜总算化了些。典礼结束后，他把王双全拉到一边："行啊，有两下子。"
王双全趁热打铁："老哥，五妮现在能写会算，罐头厂还准备提他当小组长，一个月六十多块..."
秀芹爹沉吟片刻："那...彩礼..."
"不要彩礼。"王双全语出惊人，"我出钱给他们办酒席，再把我家西厢房腾出来当新房。"
秀芹爹瞪大了眼："这..."
"就一个条件，"王双全笑着说，"让秀芹继续教屯里妇女识字，工钱按扫盲班老师算。"
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喜日子选在五月初八，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
婚礼前三天，蘑菇屯就热闹起来了。王老太亲自指挥妇女们蒸喜馍，一个个白胖的馒头点上红胭脂，排满了整个灶台。虎子带着小伙子们上山打野味，扛回来两只的野兔。
王双全也没闲着，他带着五妮去县里置办新衣裳，还特意买了台红灯牌收音机当贺礼。
"双全哥..."五妮抱着收音机，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我..."
"行了，大老爷们哭啥？"王双全拍拍他的肩，"记着，成了家就是大人了，得有个大人样。"
婚礼当天，全屯老少都来了。王双全家院子里支起了帆布棚，摆上八仙桌。最显眼的是正中的喜桌——铺着红布，摆着两盏贴着喜字的煤油灯，还有王双全亲手刻的桦树皮喜帖。
晌午时分，迎亲的队伍回来了。秀芹穿着红褂子，羞答答地跟在五妮身后。按新式婚礼的规矩，两人先向毛主席像鞠躬，又给王双全和王丽梅敬了茶。
"五妮啊，"王双全接过茶，语重心长地说，"成了家就是大人了，可得..."
话没说完，小渔歌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小手使劲往秀芹方向伸。秀芹赶紧接过来，说来也怪，小丫头一到她怀里就不哭了，还咯咯笑着去摸她头上的红头绳。
"瞧瞧！"王老太乐得合不拢嘴，"这是有缘啊！将来让渔歌认你们当干爹干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越来越热闹。虎子喝得满脸通红，非要新郎新娘表演个节目。秀芹大大方方地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个本子："我和五妮准备了一首诗。"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五妮结结巴巴地念完了《沁园春·雪》。虽然有好几个字念错了，但那份认真劲儿让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都抹起了眼泪。
秀芹爹坐在席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一个劲儿地跟人碰杯："我女婿...识字！"
正当酒宴进行到高潮时，院门突然被撞开。王铁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好了！二叔...二叔掉冰窟窿里了！"
热闹的院子顿时安静下来。王双全放下酒杯："咋回事？"
"二叔去野鸭湾凿冰钓鱼，冰面突然裂了..."王铁锁哭丧着脸，"现在卡在冰窟窿里，眼看就要..."
王双全二话不说，抄起墙角的麻绳就往外跑。五妮和虎子也跟了上来，连喜服都来不及换。
野鸭湾离屯子不远，众人赶到时，只见二叔半截身子己经没在冰水里，脸色青白，嘴唇乌紫，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别过来！"二叔虚弱地喊，"冰...冰要塌..."
王双全观察了一下冰面，迅速做出决定："五妮，虎子，把绳子绑腰上，趴着往前爬！"
三人趴在冰面上，分散重量，慢慢向二叔挪去。冰面不时发出不祥的咔嚓声，但总算没再塌陷。
"二叔！抓住绳子！"王双全把麻绳甩了过去。
二叔颤抖的手抓了几次才抓住绳头。三人一齐用力，总算把他从冰窟窿里拽了出来。
回到岸上，二叔己经冻得说不出话，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王双全。王铁锁扑通一声跪下了："双全哥...以前是我们不对..."
"行了，起来。"王双全摆摆手，"赶紧送回去，用雪搓手脚，别首接烤火。"
回到婚礼现场，宾客们都没动筷子，等着英雄归来。见他们进门，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老支书颤巍巍地站起来："今天这事儿，让我想起句老话——以德报怨，真丈夫也！来，敬双全一杯！"
众人举杯，王双全却摇摇头："今天的主角是五妮和秀芹。"他举起酒杯，"祝新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欢笑声中，王双全注意到二叔家的人悄悄溜走了，但桌上多了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块上好的狐狸皮，正好给即将出生的小渔歌做坎肩。
夜深了，宾客散去。王双全帮着收拾完院子，回到屋里。王丽梅己经哄睡了小渔歌，正坐在灯下缝补衣裳。
"今天这事儿..."王丽梅欲言又止。
王双全脱了鞋上炕："救人一命，应该的。"
"我不是说这个。"王丽梅抿嘴一笑，"我是说，你让五妮念诗那招真绝。秀芹爹那脸色，跟喝了蜜似的。"
王双全笑着搂过妻子："识字好啊，等渔歌长大了，我要让她上大学..."
王丽梅靠在他肩上："你说，二叔家以后能消停吗？"
"谁知道呢。"王双全吹灭了油灯，"但做人嘛，但求问心无愧。"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熟睡的小渔歌身上。她的小手摊开着，掌心的金鳞片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像是在守护这个温馨的夜晚。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重生东北：这边赶海，那边赶山》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http://www.220book.com/book/UI3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