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蘑菇屯，呵气成霜。
王双全踩着半尺厚的积雪往冰湖走，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身后跟着虎子、五妮几个发小，每人肩上扛着冰镩和捞网，这是要去打今年的第一场冬捕。
"双全哥，今年咱换个地儿吧？"虎子搓着手哈白气，"去年那片儿捞得差不多了。"
王双全没答话，蹲下身摸了摸雪面。
奇怪，这儿的雪比别处松软，像是被人翻动过。
他扒开积雪，下面的冰层透着诡异的蓝光，隐约能看到几条细长的黑影在水下游动。
"就这儿。"王双全掏出红绳系在腰间——这是老辈人冬捕的规矩，辟邪保平安。
五妮己经开始凿冰了。
冰镩"叮叮当当"地敲击声在寂静的湖面上传得老远。
刚凿开脸盆大的窟窿，一股白气就"呼"地窜上来，带着股淡淡的硫磺味。
"温泉眼？"虎子惊讶地探头看，"冰湖底下咋会有温泉？"
王双全也纳闷。
他趴下来往冰窟窿里瞧，只见清澈的湖水中，几条银白色的大鱼正悠闲地游动，鱼鳍宽大得像小船桨，鳞片上还有红色的斑点。
"哲罗鲑！"五妮倒吸一口凉气，"这玩意儿不是绝迹了吗？"
确实稀奇。哲罗鲑是冷水鱼里的贵族，肉质鲜美但极难捕捞。王双全记得爷爷说过，早年间蘑菇屯的冰湖盛产这个，后来水质变差就再没见过了。
"轻点儿下网。"王双全小声叮嘱，"这鱼精得很，见影就逃。"
虎子小心翼翼地把挂网沉下去。网眼是特制的大号，专捕成鱼不伤小鱼。刚放下去不到十分钟，网绳就剧烈抖动起来，拉上来一看，三条足有胳膊长的哲罗鲑在网里扑腾，银光闪闪像镀了层水银。
"发财了！"五妮乐得见牙不见眼，"这一条能卖五十块！"
正高兴着，远处突然传来"咔嚓咔嚓"的冰裂声。王双全警觉地抬头，只见百步开外的冰面上，几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地忙活着，脚边堆着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海阎王的人！"虎子眼尖，"他们拿的什么？"
王双全眯起眼睛细看，顿时变了脸色——那帮人正在往冰窟窿里倒石灰粉！这是绝户捞法，能把整片水域的鱼都呛出来，但会严重破坏生态。
"住手！"王双全抄起冰镩就冲过去。
那伙人见势不妙，扔下麻袋就跑。王双全赶到时，冰窟窿周围己经白茫茫一片，几条小鱼翻着肚皮漂了上来。他赶紧用捞网把石灰粉往外舀，可己经有不少溶进了水里。
"快！去下游截住！"王双全急中生智，"温泉眼的水是流动的，还没扩散太远！"
几个人分头行动，在下游凿开一排冰洞，用渔网做成过滤墙。小渔歌不知什么时候也跟来了，小手从兜里掏出几片苔藓扔进水里——正是参园里那种特殊的药苔。说来也怪，苔藓遇水就膨胀开来，像海绵一样吸附着石灰颗粒。
忙活到日头偏西，总算控制住了污染。王双全累得一屁股坐在冰面上，这才发现闺女的小脸冻得通红。
"胡闹！谁让你跟来的？"他心疼地把小渔歌的手捂在怀里。
小渔歌却笑嘻嘻地从兜里掏出个东西："爹，看！"是个小巧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几粒鱼卵，"哲罗鲑的宝宝，我在岸边捡的。"
王双全接过瓶子对着光看，鱼卵晶莹剔透，隐约能看到里面的小生命在蠕动。他忽然有了主意："走，回家弄个孵化箱！"
当晚，合作社的仓库里支起了个特制水槽。温泉水循环流动，模拟湖底环境。小渔歌负责每天给鱼卵换水，还时不时对着瓶子哼歌。说也奇怪，那些鱼卵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育着，比正常周期快了一倍不止。
三天后的深夜，王双全被一阵奇怪的声响惊醒。像是有人在敲打金属，又像是某种动物的叫声。他披衣出门，顺着声音来到冰湖边，眼前的景象让他瞠目结舌——
月光下，冰湖中央的冰面不知何时裂开了个大洞，十几条哲罗鲑正围着洞口游动，鱼鳍拍打出有节奏的水花。更诡异的是，每条鱼的额头上都有一小块发光的斑点，蓝幽幽的像鬼火。
"双全哥！"虎子和五妮也闻声赶来，"这、这是......"
王双全示意他们别出声。只见鱼群突然散开，一条足有门板大的巨型哲罗鲑缓缓浮出水面。它头上的光斑特别亮，照得周围冰层都泛着蓝光。大鱼的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
"爹，它在求救。"小渔歌不知何时站在了王双全身旁，小脸严肃得不像个孩子，"它的孩子在下面被网住了。"
王双全这才注意到，大鱼身后拖着半截破渔网，网线深深勒进了肉里。他二话不说回仓库取来工具，用长杆挑着剪刀，小心翼翼地靠近。
"小心啊！"虎子紧张得首搓手，"这玩意儿一口能咬断胳膊！"
大鱼却出奇地温顺，一动不动地任王双全操作。剪断最后一根网线时，它突然甩动尾巴，溅起的水花在月光下像撒了一把钻石。
鱼群再次聚集，这次它们排成了个箭头形状，指向湖心某处。王双全顺着方向看去，冰层下隐约有个长方形的东西——是个沉在水下的铁笼子！
"是海阎王下的地笼！"五妮骂道，"专门抓珍稀鱼种的！"
几人合力把笼子捞上来，里面关着二十多条小哲罗鲑，还有几条更罕见的细鳞鱼。王双全赶紧打开笼门放生，小鱼们一窝蜂地游向那条大鱼，像是孩子找到了妈妈。
大鱼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绕着破冰洞游了三圈，然后突然潜入深处。片刻后，它又浮上来，嘴里叼着个东西，"啪"地甩到冰面上——是块鸡蛋大的石头，通体碧绿，中间有一道金色的细线。
"龙涎玉？"五妮瞪大了眼睛，"老辈人说冰湖底下有宝贝，原来是真的！"
王双全捡起石头，入手温润得像有生命。他刚要细看，远处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海阎王带着十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手里还拎着棍棒。
"王双全！敢偷老子的鱼笼！"这厮脖子上青筋暴起，"那里面可都是国家保护动物，老子正要上交呢！"
王双全冷笑："上交？笼子上的锁可是你水产公司的标志！"
海阎王恼羞成怒，抡起棍子就要动手。突然，冰层下传来"轰隆"一声闷响，接着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开裂声——以那个破冰洞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
"冰要塌了！跑啊！"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海阎王那伙人顿时乱作一团，你推我搡地往岸边逃。有两个倒霉蛋一脚踩空，半截身子陷进了冰窟窿，吓得哇哇大叫。
王双全却不慌不忙，从腰间解下那根红绳，一头系在岸边的树桩上，一头扔给落水的人："抓住！"
等把那两人拉上来，湖面己经恢复了平静。大鱼和鱼群都不见了踪影，只有那块龙涎玉还攥在王双全手里，在月光下泛着神秘的光泽。
第二天，县渔政局的人来调查。海阎王恶人先告状，说王双全偷捕保护动物。可当工作人员检查了合作社的孵化箱，又看了小渔歌记录的鱼卵发育日记，态度立刻变了。
"王同志，你这是在做人工繁育啊！"带队的老专家激动地握着王双全的手，"哲罗鲑的人工繁殖可是国家级课题！"
海阎王傻眼了，刚要狡辩，工作人员从他带来的麻袋里搜出了十几条冻僵的珍稀鱼类，还有一张写着南方某海鲜酒楼地址的货单。
事情很快水落石出。海阎王因非法捕捞保护动物被带走，而蘑菇屯合作社意外获得了"哲罗鲑保育基地"的称号，县里还拨了专项经费。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那天，第一批小鱼苗成功放归冰湖。小渔歌蹲在冰窟窿边，小手轻轻拨弄着水面。忽然，一条头顶有光斑的小哲罗鲑游过来，亲了亲她的手指，然后甩尾游向深处。
王双全搂着闺女的肩膀，望向恢复平静的湖面。那块龙涎玉现在挂在合作社的门梁上，每当有风吹过，就会发出清越的声响，像是鱼儿在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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