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蘑菇屯飘着油炸糕的甜香。
虎子家的新房前支起了十米长的喜棚,大红灯笼挂得满院都是,连门口的老榆树都系上了红绸带。
王双全蹲在灶台边,正往大铁锅里下鱼丸,热气熏得他额头冒汗。
"双全哥,海阎王那厮放出来了!"五妮风风火火跑进来,凑到他耳边低语,"刚听公社的人说,这王八蛋交了罚款,还攀上了县里新来的水产商。"
王双全手里的笊篱顿了顿:"今天甭管这些,先把虎子的喜事办好。"说着把刚炸好的黄鱼捞出来,金灿灿的排了一大盘。
新娘子是邻村的赤脚医生,陪嫁里竟有一套锃亮的手术器械,这会儿正被一群妇女传看着啧啧称奇。小渔歌带着海生挤在人群里,俩孩子脑袋上还顶着红纸剪的喜字。
"开席啦!"老支书敲着铜盆喊。二十张八仙桌瞬间坐满,最中间那桌摆着"全鱼宴"——红烧鲤鱼、清蒸鳜鱼、油炸小黄鱼、酸菜炖鱼头,正中央是条三斤多重的糖醋大鲤鱼,鱼嘴还含着颗红樱桃。
王双全作为掌勺的,被推到了主桌。刚坐下,院门"咣当"一声被踹开,海阎王带着五六个生面孔闯了进来,个个穿着崭新的呢子大衣,脖子上却还挂着油腻腻的金链子。
"哟,结婚呐?"海阎王阴阳怪气地拱拱手,"怎么不请兄弟我喝喜酒?"
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虎子爹手里的酒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老支书拄着拐杖站起来:"海阎王,今天是我们屯的好日子,有事改天说。"
"别呀!"海阎王自顾自地拎过条板凳坐下,"我可是专程来道贺的。"说着从兜里掏出个红纸包拍在桌上,"礼金!"
虎子咬着牙接过纸包,一捏就知道不对劲——太薄了。拆开一看,竟是张欠条,写着"欠黑石滩渔业公司五百元"!
"你!"虎子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新娘子赶紧拉住他胳膊。
海阎王却己经抄起筷子去夹那条糖醋鱼:"听说蘑菇屯的'全鱼宴'有名,今天可要......"
话音未落,那条鱼突然"啪"地蹦起来,鱼尾巴结结实实扇了他一耳光!满院子人都傻了——明明炸熟的鱼怎么会动?
海阎王脸上挂着糖醋汁,模样滑稽极了。他恼羞成怒,一把掀翻了桌子:"给脸不要脸!兄弟们,动手!"
那几个生面孔立刻从怀里掏出瓶子往菜上倒,液体泛着诡异的绿色——又是那种毒鱼药!王双全一个箭步冲上去抢瓶子,却被两个人高马大的混混按住了胳膊。
混乱中,小渔歌突然跑到那桌被打翻的全鱼宴前,小手捡起块鱼肉放进嘴里。所有人都愣住了,连海阎王都忘了动作。
"没毒。"小渔歌仰起小脸,"大鱼说这是泻药。"
海阎王脸色变了——这丫头怎么知道他们换成了泻药?他刚要发作,院子里突然刮起一阵怪风,把喜棚上的红绸带全卷了起来,像无数条火蛇在空中狂舞。
更诡异的是,那些被打翻的鱼菜竟然自动聚拢,重新拼成了条完整的鱼形!鱼嘴一张一合,发出"咕咕"的声响,像是在说话。
"闹鬼啦!"海阎王带来的一个混混吓得扭头就跑,剩下的人也慌了神。海阎王强装镇定,却见那条"复活"的糖醋鱼突然转向他,鱼眼里闪着诡异的光。
"我错了!我错了!"这厮突然跪下来对着鱼磕头,"再也不敢来蘑菇屯闹事了!"
满院子人看得目瞪口呆。只有王双全注意到,小渔歌的掌心金鳞正微微发亮,而那条"复活"的鱼恰好对着她的方向。
海阎王屁滚尿流地逃走后,喜宴重新开席。神奇的是,那些被打翻的菜居然完好如初,连点灰尘都没沾上。老支书捋着胡子首念叨:"祖宗显灵啊......"
酒过三巡,新娘子突然提议:"咱们玩个游戏吧?"说着从陪嫁的手术器械里拿出把铮亮的手术剪,"剪喜字,看谁手最稳!"
年轻人顿时来了兴致,轮流用剪刀剪红纸。轮到王双全时,新娘子却换了个玩法:"王哥,听说你剖鱼最拿手,能不能蒙着眼给鱼去刺?"
众人起哄声中,王双全被蒙上眼睛,手里塞了把手术刀。有人端来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按在案板上。只见他手指在鱼身上轻轻一摸,刀尖精准地沿着鱼脊划下,三下五除二就把整条鱼骨剔了出来,鱼肉却完好无损!
"神了!"新娘子竖起大拇指,"这手艺比县医院的外科主任还厉害!"
正热闹着,小渔歌突然扯了扯王双全的衣角:"爹,大鱼说海阎王在往咱家井里倒东西。"
王双全心里一紧,借口上厕所溜了出去。果然,远远看见海阎王鬼鬼祟祟地蹲在合作社的水井边,正往里面倒一包白色粉末。
"住手!"王双全一声暴喝。
海阎王吓得一哆嗦,纸包掉进了井里。他转身要跑,却被埋伏在暗处的虎子和五妮按了个结实。
"放开我!"海阎王挣扎着喊,"我什么都没干!"
王双全从井沿上捏起一点残留的粉末,在指尖捻了捻,又闻了闻:"是漂白粉,剂量大了能让人腹泻。"他冷笑一声,"跟喜宴上的泻药一套把戏啊?"
海阎王还想狡辩,井水里突然"咕嘟咕嘟"冒起泡来,那包漂白粉竟然自己浮了上来,被一股水流冲到了井沿边!
"这......"海阎王面如死灰,"井水怎么会倒流......"
事情很快惊动了公社。公安来人把海阎王带走时,这厮己经精神恍惚,嘴里不停念叨"鱼精显灵"。而更让人意外的是,从他身上搜出了一份名单,上面记录着县里几个干部收受贿赂的证据。
喜宴一首闹到半夜。送走最后一波客人,王双全抱着熟睡的小渔歌往家走。月光下,他看见闺女掌心的金鳞正微微发光,像是呼吸般一明一暗。
"爹,"小丫头突然梦呓般开口,"大鱼说井水没事了,它让朋友把脏东西都吃掉了......"
王双全亲了亲女儿的额头,望向远处月光下的海面。那里,守礁龙的背鳍划出一道银线,转瞬即逝。
第二天清晨,王双全去井边打水,发现井台上摆着个东西——是海阎王那块明晃晃的新手表,表带己经被水泡得变形了。更奇怪的是,井水比往常更加清甜,连漂浮的落叶都没有,仿佛被什么力量彻底净化过。
中午时分,县里来了辆吉普车。原来是新任的水产局局长亲自来调研,说要把蘑菇屯的"全鱼宴"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
"王同志,你们这儿的鱼真有传说中那么神?"局长半开玩笑地问。
王双全笑而不语,只是端上了刚出锅的红烧鲤鱼。局长夹了一筷子,眼睛顿时亮了:"鲜!真鲜!像是......"他琢磨了半天词儿,"像是活鱼在嘴里跳舞!"
满屋子人都笑了。只有小渔歌安静地坐在角落,小手摆弄着昨天喜宴上捡的鱼骨。那些骨头不知何时被她拼成了个奇怪的形状,像把钥匙,又像片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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