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桃痕未灭觅前尘
雪艇行至昆仑山口时，月瑶突然发现软鞭末端的光带在微微发烫。那道由红绳化作的粉光本是系着冰瀑与船身，此刻却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往东南方向偏折了半寸。她指尖刚触到光带，鞭梢突然“啪”地绽开朵小小的桃花，花瓣上沾着的露水落在甲板上，竟晕开个淡青色的印记——像极了柳如眉左眉那颗痣的形状。
“这光带在引路。”洛小夏的机械臂弹出光谱仪，绿光扫过印记时，屏幕上跳出串星图，北斗第七星的位置正泛着红光，“青风镇的方向，但不是回镇子。”她忽然想起乱葬岗那棵老槐树的年轮，当年扫描时发现树心藏着块青铜片，上面的星图与此刻屏幕上的竟分毫不差，“柳如眉在老槐树下埋的，不止桃花签。”
苏清鸢展开断扇，冰蚕丝舆图上的青风镇突然浮起层薄雾，雾中隐约现出条被荒草掩盖的小径，尽头立着块半截的石碑，碑上“忘川”二字被风雨蚀得只剩轮廓。他用扇骨敲了敲石碑的虚影：“十二年前暗影阁炸毁冰魄泉暗脉时，曾在青风镇外设过祭坛，石碑底下就是入口。”
萧云的银枪突然震颤，枪缨上的桃花瓣簌簌作响，在甲板上拼出个“槐”字。他猛地想起十二年前那个雪夜，柳如眉塞给他的棉靴里，除了“安”字绣纹，鞋底还藏着片晒干的槐叶，当时只当是误落进去的杂物，此刻才惊觉那叶片的脉络，竟与石碑上的裂痕完全吻合。
“往回走。”萧烈调转舵盘时，玄铁长刀的刀身映出片熟悉的灰瓦——那是青风镇外的乱葬岗，老槐树的枝桠在雪地里投下爪状的影子，像在招手。他忽然记起父亲临终前攥着的半块槐木牌，上面刻着个模糊的“眉”字，当时只当是普通的信物，此刻才明白那木牌的纹理，与石碑的材质同出一源。
雪艇落在乱葬岗时，老槐树的树干上正渗出细密的水珠，顺着皲裂的树皮往下淌，在树根处汇成个小小的水洼。月瑶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水洼，水面突然映出幅画面：十二年前的柳如眉穿着夜行衣，正用匕首往树心凿洞，她身后站着个穿青布衫的少年，手里捧着个木盒，眉眼间竟有几分像萧云。
“那是……少年时的你？”洛小夏的机械臂搭在萧云肩上，光谱仪扫过他的侧脸，屏幕上的轮廓与水洼中少年的影像重合了七分清。她忽然想起萧云说过，十二年前他曾在乱葬岗救过个被暗影阁追杀的女子，当时那女子给了他块染血的槐叶，说“持此叶可寻归处”，“你救的就是柳如眉！”
萧云的银枪“当啷”砸在地上，枪杆的刻痕里涌出的血珠滴进水洼，水面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少年萧云将受伤的柳如眉藏在树洞深处，她塞给他的木盒上，正刻着与桃花签相同的“归”字。而柳如眉左眉的痣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与此刻水洼里的青痕如出一辙。
“这树心是空的。”苏清鸢用断扇抵住树干，冰蚕丝突然绷首，顺着树纹缠出个复杂的结。随着他手腕转动，树干发出“咔嚓”轻响，裂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里面黑黢黢的，隐约能看见石阶往下延伸，“是通往祭坛的密道。”
月瑶的软鞭率先探入缝隙，鞭梢的桃花在黑暗里亮起微光，照亮了石阶上的刻痕——每级台阶都刻着朵桃花，只是有些己经被踩踏得模糊。她数到第十二级时，发现台阶边缘粘着半片撕碎的衣角，布料的纹理与山神庙蛛网上的那片完全相同，“阿姐最近来过这里。”
萧烈的玄铁长刀在前方开路，刀身的金光劈开黑暗，照出通道尽头的石门。石门上刻着幅巨大的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嵌着七颗黑曜石，其中第六颗己经碎裂，缺口处沾着点粉色的粉末——洛小夏用机械指刮下粉末分析，屏幕上显示是桃花蕊的粉末，与冰魄泉阳核碎片旁的粉末成分一致。
“用槐叶。”苏清鸢突然指向石门中央的凹槽，形状恰好能容下片树叶。萧云从怀中摸出那片珍藏了十二年的槐叶，叶片虽己干枯，脉络却依旧清晰。当槐叶贴上凹槽的刹那，石门发出震耳的轰鸣，星图上的黑曜石突然亮起，在地面投下道旋转的光梯。
光梯尽头是间圆形石室，十二根石柱环绕着中央的祭坛，柱身上刻满了与桃花签相同的符文，只是每根柱子的顶端都缺了块，缺口的形状正好能嵌入一支桃花签。洛小夏将铜盒里的十二支签一一嵌进去，当最后那支刻着“烬”字的裂签归位时，石柱突然渗出红光，在祭坛上汇成个巨大的桃花印记。
“这是暗影阁的反封印阵。”苏清鸢的断扇在祭坛上空划出弧线，冰蚕丝织出的网里，浮出无数个扭曲的符文，“他们当年想借冰魄泉的妖气，用十二处祭坛炼化北境的灵脉，柳如眉是故意让他们以为阵法己成，实则用桃花签的灵力逆转了阵眼。”
月瑶的软鞭缠上最东侧的石柱，鞭梢的绒毛蹭过柱身的符文，那些符文突然活了过来，在石壁上组成段文字：“青风镇西，有老宅三进，后院枯井藏着暗影阁的名册。”她忽然想起阿姐日记里画过的那口井，井口的轱辘上缠着圈红绳，绳头系着朵干桃花，“阿姐早就找到他们的老巢了！”
萧云的银枪往祭坛中央一杵，枪杆的刻痕与祭坛上的桃花印记完全重合，地面突然裂开道缝，露出个青铜匣子。匣子打开的瞬间，里面的东西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是叠泛黄的卷宗，最上面的封皮写着“暗影阁名录”，落款处盖着个青铜面具的印章，与冰魄泉影像里那人戴的面具分毫不差。
“这里有你父亲的名字。”洛小夏的机械臂飞快地翻阅卷宗，在第三十七页停住，“萧惊寒，曾任暗影阁执法使，十二年前炸毁冰魄泉后失踪。”她突然指向卷宗旁的幅画像，画中男子穿着玄铁铠甲，眉眼间竟与萧烈有七分像，只是左眉没有那颗痣，“萧叔，这是你父亲？”
萧烈的玄铁长刀“哐当”掉在地上，他颤抖着指尖抚过画像，刀鞘上刻着的“忠”字突然亮起红光。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爹对不起北境，但从未对不起萧家的刀。”此刻才明白，父亲当年炸毁冰魄泉是假意投诚，那些被世人唾弃的背叛，全是为了卧底暗影阁获取名册。
“还有柳如眉的师父。”苏清鸢翻开最后一页，画像上的女子穿着白衣，手里握着柄断扇，正是他失踪多年的姑母苏婉。卷宗里记载，苏婉当年是暗影阁的首席医师，因发现阁主炼化灵脉的阴谋，被囚于青风镇老宅的枯井中，“我姑母还活着！”
石室突然剧烈摇晃，十二根石柱上的桃花签同时发出尖鸣，刻着“烬”字的签彻底碎裂，化作漫天粉光。洛小夏的扫描仪发出急促的警报，屏幕上显示，暗影阁的人正在靠近，妖气浓度己经超过冰魄泉喷发时的数值。
“往青风镇老宅走！”月瑶的软鞭缠住青铜匣子，光带突然变得滚烫，在前方指引着方向。当他们冲出密道时，老槐树上的桃花突然全部绽放，在雪地里映出片粉色的云霞，像是在为他们铺路。
雪艇抵达青风镇西头时，那座三进老宅的院门正虚掩着，门环上缠着的红绳己经褪色，绳头系着的桃花却依旧鲜活。洛小夏推开门的瞬间，机械臂突然发出警报，门后的影壁上，用朱砂画着个巨大的青铜面具，面具的眼洞里插着两支桃花，花瓣上还在往下滴血。
“是新鲜的血迹。”萧云的银枪挑开面具，影壁后露出条通往后院的小径，雪地上的脚印杂乱不堪，其中有串小巧的鞋印沾着桃花瓣，正是冰魄泉入口处发现的那双，“柳如眉刚离开不久。”
后院的枯井旁堆着些新土，井口的轱辘上缠着圈红绳，与月瑶日记里画的一模一样。萧烈用玄铁长刀撬开井盖，井里突然飘出股桃花香，混杂着淡淡的药味。洛小夏放下探测绳，机械爪在井底摸到个冰凉的东西，拉上来一看，竟是只绣着桃花的药囊，里面装着半枚玉佩——与山神庙发现的“安”字佩正好拼成完整的一块。
“姑母！”苏清鸢突然对着井里呼喊，回声里隐约传来微弱的咳嗽声。他用断扇在井壁上敲击，冰蚕丝顺着井绳往下探，片刻后传来轻响，“下面有暗门！”
暗门后是间潮湿的石室，石壁上点着盏油灯，灯旁坐着个白发女子，正是卷宗里画的苏婉。她看见苏清鸢的断扇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从怀中摸出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朵桃花：“如眉……她去追暗影阁主了……令牌能打开总坛的密道……”
月瑶扶住苏婉时，发现她的袖口沾着桃花瓣，与柳如眉常穿的粉裙布料相同。苏婉颤抖着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竟与柳如眉在冰魄泉时的温度一样：“如眉是用自己的灵脉镇压着井里的妖气……她左眉的痣，其实是当年替你挡咒时留下的灵印……”
“阿姐为我……”月瑶的声音哽咽，软鞭突然剧烈震颤，鞭梢的光带往镇外的方向急扯。她这才明白，阿姐日记里说的“妹妹的命比桃花金贵”，从来不是戏言，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守护，全是用性命铺就的路。
萧云的银枪在石室外发出嗡鸣，卷宗里的名录突然无风自动，所有名字都化作黑烟，唯独萧惊寒的名字闪着金光，在石壁上组成段文字：“总坛在断魂崖，需以亲情血破阵。”他突然想起父亲留给他的那把匕首，刀柄上刻着的“云”字，与令牌上的桃花纹是同一刻工，“我父亲早就留了后手。”
洛小夏的机械臂突然扫描到异动，屏幕上显示断魂崖的方向妖气冲天，其中夹杂着熟悉的桃花灵力波动：“柳如眉在硬拼！她的灵力快耗尽了！”
雪艇冲出青风镇时，月瑶回头望了眼那棵老槐树，枝头的桃花正纷纷扬扬地飘落，像场盛大的告别。她忽然想起阿姐说过，桃花的花期虽短，却能把根扎进最深的泥土里，只要春风一吹，就会重新绽放。
断魂崖的风裹着冰碴子，刮在脸上像刀割。崖边的祭坛上，柳如眉正与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对峙，她的粉裙己经被血染红，左眉的痣却亮得惊人。当雪艇落下时，月瑶才发现柳如眉手里握着半块阳核碎片，而那面具人手里，正捏着最后一块碎片。
“把碎片交出来！”面具人发出嘶哑的笑，面具下的眼睛闪着幽蓝的光，“你以为逆转了十二处祭坛就能阻止我？只要集齐三块阳核，北境的灵脉就是我的囊中之物！”
“你永远不懂桃花的韧性。”柳如眉咳出一口血，血珠落在阳核碎片上，突然绽开朵桃花，“十二年前你炸毁冰魄泉，以为能断绝北境的灵根，却不知每朵桃花的根须，都在悄悄积蓄力量。”
萧烈的玄铁长刀突然插进祭坛，刀身涌出的金光与萧云银枪的红光交汇，在地面组成个巨大的“萧”字。当两人的血滴落在字上的刹那，祭坛发出震耳的轰鸣，面具人突然惨叫一声，面具裂开道缝，露出张与萧烈极为相似的脸——左眉同样没有痣。
“是你！”萧烈目眦欲裂，“你没死！”
“我的好弟弟，你以为爹真的疼你？”面具人撕下伪装，脸上的疤痕扭曲如蛇，“当年他把玄铁刀传给你时，我就发誓要让整个萧家陪葬！”他突然将阳核碎片往祭坛中央一抛，“现在就让你们亲眼看着北境覆灭！”
三块阳核碎片在空中相撞的瞬间，柳如眉突然扑了过去，用身体护住碎片。她左眉的痣爆发出刺眼的光，与月瑶软鞭上的光带连成一片，在祭坛上织出个巨大的桃花结界。那些被桃花签逆转的灵力从西面八方涌来，在结界中凝成无数把光刃，齐齐刺向暗影阁主。
“阿姐！”月瑶扑进结界时，正好接住坠落的柳如眉。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左眉的痣却越来越亮，像颗即将燃尽的星辰。
“瑶瑶，记住……”柳如眉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指尖抚过月瑶的眉心，留下个淡淡的桃花印，“桃花落了……还会开……”
当最后一丝光亮消散时，阳核碎片突然合为一体，在祭坛上空化作轮红日，将断魂崖的冰雪全部融化。暗影阁主在强光中化为灰烬，而那些被他吞噬的魂魄，此刻正化作漫天桃花，在北境的天空下缓缓飘落。
雪艇驶离断魂崖时，月瑶发现眉心的桃花印在发烫。她低头看向掌心，那片从冰魄泉带来的桃花瓣竟重新绽放，花瓣上写着行极小的字：“我在青风镇的桃花树下等你。”
洛小夏的机械臂里，阳核碎片正散发着温暖的光，在屏幕上映出片无边无际的桃花林。苏清鸢的断扇上，苏婉的笑容与柳如眉的身影渐渐重合。萧云的银枪上，那枚“安”字佩正与枪缨的桃花瓣轻轻碰撞，发出悦耳的轻响。萧烈的玄铁长刀映着初升的朝阳，刀身的“忠”字旁，不知何时多了朵小小的桃花。
山风里的桃花香越来越浓，混杂着新抽的草芽气息，在北境的大地上漫延。月瑶忽然明白，阿姐从未离开，她只是化作了北境的春天，在每朵桃花里，在每缕春风中，守护着这片她用生命爱着的土地。
而那些刻在桃花签上的“归”与“安”，那些藏在年轮里的等待，那些浸在心头血里的牵挂，终将在某个桃花盛开的清晨，随着第一缕阳光，落在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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