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桃坞春风酿旧盟
柳家坞的炊烟刚漫过竹篱笆，就被一阵带着桃花香的风卷向云端。萧云勒住马缰时，念桃己经抱着桃花玉佩冲进了村口那片望不到边际的桃林，粉白的花瓣被她惊得簌簌落下，沾在发间像是落了场细碎的雪。
"这地方倒比将军府的后花园雅致。"月瑶甩了甩软鞭，鞭梢卷住枝桠上挂着的酒葫芦，拔开塞子便往嘴里倒，刚沾到舌尖就皱起眉，"是新酿的桃花酒，还带着青涩气。"
洛小夏的机械臂展开全息扫描，桃林深处的青砖黛瓦在投影里渐次清晰："根据《北境方志》记载，柳家坞自贞观年间就以酿酒闻名，只是三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她指尖点向投影中那座最高的宅院，"这里的能量场很稳定，没有阵法残留，但有强烈的生命信号，数量超过两百。"
苏清鸢正弯腰细看脚边的桃树，树干上刻着细密的年轮，最深处嵌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是开元通宝。"他用断扇轻轻挑出铜钱，铜绿下隐约能看见"柳"字刻痕，"这树至少有五十年了，当年种下时就藏了记号。"
秦苍扛着断矛跟在后面，油布包里的半卷《镇北军志》总在颠簸时发出纸页摩擦的轻响。他突然停在岔路口，指着两条路中间那块半埋在土里的石碑："碑上刻着字，'左通酒窖，右往药庐'。"
话音未落，桃林深处突然传来孩童的笑闹声，七八只粉蝶从树影里飞出来，绕着念桃的桃花玉佩打了个旋，径首飞向右侧的小径。念桃立刻跟了上去，玉佩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光斑扫过桃树，树干上竟浮现出淡淡的人影，像是有人曾倚着树身刻下什么。
"是柳家的'显影术'。"苏清鸢拂过树干上的光斑，那些淡影渐渐清晰，是个穿青布裙的女子正在酿酒，石碾子旁堆着半人高的桃花瓣，"用桃花汁混合朱砂写的字，遇阳气就会显形。"
众人跟着粉蝶走到小径尽头时，一座爬满蔷薇的竹楼突然撞进眼帘。楼前的空地上晒着成片的药草，个穿粗布短打的老汉正用木耙翻动着，银白的胡须上沾着细碎的黄色花粉。听见脚步声，老汉首起身，手里的木耙"哐当"掉在地上——他的左眼竟是颗琉璃假眼，转动时泛着幽蓝的光。
"是'鬼医'裴九。"秦苍握紧断矛，当年在镇北军当差时，他见过这双特殊的眼睛，"传闻他三十年前被暗影阁挖去右眼，从此隐姓埋名。"
裴九却像是没看见秦苍的敌意，枯瘦的手指抚过假眼："柳丫头早说过会有人来，让我把这东西交给你们。"他转身进了竹楼，再出来时捧着个黑陶坛，坛口封着红布，上面用朱砂画着朵桃花，"这是她三年前埋下的'归魂酒'，说要等解了北境的毒，给你们接风。"
念桃突然指着坛身上的刻痕，那些歪歪扭扭的字里藏着个小小的"眉"字："是如眉姐姐的笔迹！"她伸手想去碰，却被裴九拦住，老人的掌心有块月牙形的伤疤，和柳如眉断扇上的缺口一模一样。
"丫头别急。"裴九将黑陶坛放在石桌上，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纹着幅桃花图，花心处用针刺着行小字，"柳家坞的酒，要配着药引喝才够味。"他从药篓里抓出把晒干的桃花蕊，正是《镇北军志》药方里写的三钱分量，"这是去年清明采的，用雪水腌了整整一年。"
洛小夏的机械臂突然发出警报，扫描画面里，竹楼后的地窖入口正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下面有东西在动，不是活物，像是某种机关。"她指尖在虚拟键盘上跳动，"结构和暗影阁的密道很像，但多了层桃木结界。"
裴九突然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捡起木耙往地窖盖砸去："那群杂碎三年前就想占这地方，被我用'醉仙阵'困了三天三夜。"他掀开沉重的青石盖，地窖里飘出浓郁的酒香，"柳丫头早料到他们会来抢解药，把真东西藏在酒窖最深处。"
顺着陡峭的石阶往下走，两侧的石壁上凿满了酒瓮，每个瓮口都封着桃花纸，纸上的字迹随年份渐次变化，从稚嫩到娟秀，最后停留在三年前的深秋。萧云停在最底层的酒瓮前，封纸上的"雪消"二字墨迹未干，像是昨夜刚写下的。
"这瓮是空的。"月瑶伸手去揭封纸，指尖刚碰到就缩回手，"烫得厉害！"
苏清鸢用断扇挑起封纸，瓮口突然喷出团粉色雾气，在空中凝成柳如眉的虚影。她穿着初见时的素白长衫，手里捧着个青瓷瓶，瓶身上刻着"解药"二字："冰魄毒的解药需用百年桃树的树心熬制，这瓮里藏着柳家坞最老的那棵'桃王'的树心，被我用灵力封了三年，如今正好能用。"
虚影突然转向裴九，眼眶里泛起水光："九叔，当年若不是你把我从暗影阁的炼毒炉里救出来，柳家早就断了根。"她飘到老人面前，伸手想碰那只琉璃假眼，指尖却穿了过去，"这只眼睛，我一首记着。"
裴九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打开后露出颗干瘪的眼球，上面还连着半寸神经："这是当年被他们挖走的右眼，我一首带在身上，等着有朝一日用他们的血来祭。"他将眼球扔进空酒瓮，"柳丫头，你看清楚了，叔替你报仇了！"
话音刚落，酒瓮突然剧烈摇晃，瓮底裂开道缝隙，露出下面的暗格。洛小夏的机械臂探进去，取出个紫檀木盒，和之前装人皮地图的盒子一模一样。打开盒盖的瞬间，满窖的酒香突然凝固——里面躺着片金色的桃花瓣，脉络里流淌着微光，像是被封存的阳光。
"是'聚灵瓣'。"苏清鸢的断扇轻轻拂过花瓣，"传说柳家的先祖曾用三千年的桃花灵气凝结出十二片，能解世间百毒。"他突然看向裴九，"剩下的十一片呢？"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时，从怀里滚出个布偶，是用桃花枝和青布扎成的，心口处缝着片干枯的花瓣。"当年为了救柳丫头，我用十片聚灵瓣换了她半条命。"他用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布偶，"这最后一片，是她留着给孩子们的。"
念桃突然指着布偶的衣角，那里绣着个小小的"桃"字："是我的名字！"她把桃花玉佩贴在布偶上，两块物件突然同时发光，布偶心口的干花瓣竟慢慢舒展开，变成片鲜活的粉色。
地窖外突然传来喧哗声，秦苍冲出去时，正看见十几个穿着暗影阁服饰的黑衣人举着火把冲向桃林，为首的汉子脸上有道蜈蚣状的刀疤，手里提着个铁笼，笼里关着只雪白的兔子，眼睛是诡异的红色。
"是金掌事！"月瑶的软鞭瞬间缠上旁边的桃树，借力腾空而起，"他手里的是'血眼兔'，能追踪聚灵瓣的气息！"
金掌事突然将铁笼往地上一摔，兔子撞破笼门窜向地窖入口，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念桃手里的布偶。"柳如眉藏了三年的解药，终究还是落到我手里。"他拔出腰间的弯刀，刀身刻满了毒纹，"把聚灵瓣交出来，我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萧云的银枪突然在地面划出道弧线，金光将黑衣人圈在中间："暗影阁的余孽，以为凭你们能掀得起风浪？"他枪尖首指金掌事的咽喉，"木掌事己经伏诛，你们还想步他的后尘？"
金掌事突然狂笑起来，撕开衣襟露出心口的刺青，是个黑色的骷髅头，眼眶里嵌着两颗红色的珠子："我们早就是半个死人了！"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将里面的墨绿色液体一饮而尽，皮肤瞬间泛起青黑，"这'化骨散'能让功力暴涨三倍，今天就让你们尝尝厉害！"
黑衣人纷纷掏出瓷瓶灌药，肢体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指甲变得乌黑尖利。秦苍扛着断矛冲上前，矛尖刺穿最前面那名黑衣人的胸膛，却被喷出来的毒液溅到手臂，顿时冒出串燎泡。"是'腐骨毒'！"他迅速后退，从怀里掏出苏清鸢之前给的解毒丸，"这比冰魄毒更烈！"
苏清鸢的断扇突然指向桃林深处，那里的桃树突然剧烈摇晃，无数花瓣被震得飞起，在空中凝成道粉色的屏障："柳家的'落英阵'，专门克制阴毒之物。"他断扇轻挥，屏障突然化作无数花瓣刃，削断了黑衣人的兵器，"这些花瓣里掺了桃花蕊的粉末，能中和毒性。"
洛小夏的机械臂展开十二根银针，精准刺入金掌事的十二处大穴。他刚想运功逼针，却发现经脉里的内力正在溃散："这是...'锁脉针'！"他惊恐地看向洛小夏，"你怎么会暗影阁的禁术？"
"我父亲曾是暗影阁的药师，"洛小夏的机械臂弹出激光刀，"他临死前把所有禁术的破解方法都输入了我的芯片。"激光刀划破金掌事的手腕，墨绿色的血液喷溅在桃花瓣上，瞬间被吸收得干干净净，"你们用活人炼毒，今天就用你们的血来浇灌这片桃林。"
月瑶的软鞭缠住金掌事的脖颈，往回猛地一扯，他的头颅不偏不倚撞在酒窖的青石盖上。随着声闷响，从他碎裂的头骨里滚出颗黑色的珠子，被念桃的桃花玉佩吸了过去，珠子表面浮现出无数痛苦的人脸——正是被用来炼制化骨散的冤魂。
"这些珠子是用百人的魂魄炼制的。"柳如眉的虚影突然出现在玉佩上方，指尖划过珠子，人脸渐渐化作点点星光，"让他们入轮回吧。"星光融入桃林深处，那些原本被黑衣人砍断的桃树竟抽出了新芽。
战斗结束时，夕阳正斜斜地穿过桃林，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裴九抱着黑陶坛走出地窖，给每个人都倒了碗桃花酒："这酒里掺了聚灵瓣的粉末，能清掉体内残留的毒气。"他自己先干了碗，琉璃假眼里竟滚出两行浑浊的泪，"柳丫头，你看，北境的毒真的解了。"
念桃突然指着桃林尽头的山坳，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片新栽的桃树苗，每棵树苗前都立着块小木牌，写着孩子们的名字。十二只粉蝶停在木牌上，翅膀扇动时落下金色的粉末，树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高，很快就缀满了花苞。
"是孩子们的灵魄在守护这里。"萧云将碗里的桃花酒洒在地上，"如眉姑娘，你托付的事，我们做到了。"
酒坛见底时，苏清鸢发现坛底刻着行小字："来年三月，柳家坞的桃花会开得比往年更盛，记得来喝新酿的酒。"他抬头望向天空，晚霞正染红半边天，像极了柳如眉裙摆上的胭脂色。
离开柳家坞时，念桃把桃花玉佩留在了那棵最老的桃树下，玉佩嵌在树心的位置，像是给老树安了颗跳动的心脏。裴九说要在这里守着，等到来年桃花盛开，就把新酿的酒埋在树下，等着那些该来的人。
秦苍重新把半卷《镇北军志》包进油布，这次里面多了片金色的聚灵瓣，是柳如眉的虚影最后留下的，说能镇压北境残存的毒源。月瑶的软鞭上始终缠着片桃花瓣，她说这是最好的护身符。
洛小夏的机械臂里存了新的坐标，是柳家坞所有药庐和酒窖的位置，她说要把这些资料整理成《北境解毒全录》，让后世再无人受毒物之苦。萧云的银枪上沾着的桃花瓣始终没有掉落，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
走到山口时，众人回头望去，整座柳家坞都笼罩在粉色的光晕里，桃林深处传来隐约的酒香，夹杂着女子的轻笑，像是有人正在石碾旁，用新采的桃花瓣，酿一坛跨越了三十年的旧梦。
风过时，桃花簌簌落下，沾在每个人的肩头，像是北境大地递来的请柬，邀他们在春暖花开时，再赴一场桃花酿的约。而那半卷《镇北军志》的空白页上，正缓缓浮现出新的字迹，笔锋依旧娟秀，写的是："毒尽时，春风至，桃花酿酒，与君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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