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西章 冰镜余韵绕雁门
马车过了山口，北境的风便添了几分凛冽。念桃把车窗掀起半寸，看那些被冰镜莲净化过的土地正泛出浅绿，去年被暗影阁毒物侵蚀的焦土上，竟钻出些星星点点的荠菜花，紫白色的小朵攒在一处，倒比柳家坞的桃花更显倔强。
“这冰镜莲的效力竟这么强。”秦苍勒住马凑近车窗，油布包里的青桃被颠得滚来滚去，金瓣透过布缝映在他手背上，像落了片流动的霞光，“赵将军说前几日雁门关外的死水河，突然有鱼从冰下游出来，百姓都说是河神显灵了。”
念桃指尖抚过合二为一的桃花玉佩，粉光里隐约能看见冰镜湖底的莲影：“苏先生说冰镜莲的根须能顺着地下水脉蔓延，只要是北境的活水，都能被染上几分灵气。”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行囊里翻出那半块绣着“如眉”的帕子，边角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倒像是初学女红时的模样，“你说姐姐当年是不是也像我这样，总把针脚绣得歪歪扭扭？”
萧云正用银枪拨开路边的荆棘，闻言回头时枪尖带起串冰碴，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如眉姑娘在望北台画舫上时，总爱用银簪子在船板上划桃花。”他手腕轻转，枪尖在树皮上划出朵简单的桃花，“她说战场上的人见惯了刀光剑影，得看点软和的东西才活得下去。”
月瑶在车夫位上突然笑出声，软鞭往空中一扬，惊起几只躲在枯草里的麻雀：“你们是没见过洛小夏绣东西，上次给裴九缝伤口，差点把人家好进纱布里。”她俯身从车轮旁捡起片冰镜莲的蓝花瓣，夹进怀里的药方册里，“不过说起来，裴九的伤也该好得差不多了，咱们带的冰镜莲花瓣，正好给他泡壶安神茶。”
提到裴九，念桃突然想起那个与他长得极像的黑衣人，指甲不自觉掐进掌心：“裴九知道他弟弟还活着吗？若是知道弟弟成了暗影阁的死士，不知该多难过。”
秦苍从马背上摘下水囊递过来，金瓣的光在囊壁上晃出圈光晕：“赵将军说裴九醒着的时候，总对着北境的地图发呆，指缝里总夹着半块碎玉——说是小时候跟弟弟分的，一人一半。”他突然勒住马望向远处的烽火台，“前面就是雁门关了，你看那城墙上的旗幡，好像换了新的。”
雁门关的城楼果然飘着面新旗，青灰色的旗面上绣着株冰镜莲，蓝花瓣在风中舒展，倒比往日的玄鸟旗多了几分温润。守城的士兵见了萧云的银枪，老远就笑着扯开闸门：“萧将军可算回来了！赵将军昨日还念叨，说冰镜湖那边若是有消息，定要先给裴先生煎壶新茶呢！”
马车刚进城门，就见赵将军披着件半旧的铠甲迎上来，头盔上的红缨沾着雪粒，显然是刚从城头下来：“可把你们盼来了！”他接过月瑶手里的药篓，掂量着里面的解毒草笑得眼角堆起皱纹，“洛小夏在军医营熬了三天，说这解毒草配冰镜莲，能把控魂珠的余毒都清干净。”
念桃刚掀开车帘，就见个穿青布长衫的身影从军医营跑出来，正是拄着拐杖的裴九。他比上次在望北台见时清瘦了些，左袖空荡荡地别在腰间，脸上却带着笑意，看见念桃胸前的桃花玉佩时，突然顿住脚步，拐杖在青石板上敲出轻响：“这玉佩……”
“是如眉姐姐留下的。”念桃把合二为一的玉佩解下来递给他，粉光落在他空荡荡的左袖上，竟映出片淡淡的桃花影，“我们在冰镜湖找到的另一半，姐姐她……”
裴九指尖抚过玉佩上的纹路，突然红了眼眶：“她总说等战事平息，就回柳家坞种桃树。”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与黑衣人衣领里相同的木牌，刻着“丙字十八号”，“这是我在暗影阁密道里捡到的，当时只觉得眼熟，现在才明白……”
月瑶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软鞭上的蓝花瓣落在他手背上：“你弟弟虽是暗影阁的人，但临死前没再说过要伤害柳家人。”她往军医营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洛小夏说控魂珠的余毒能影响心智，或许他并非真心归顺影主。”
正说着，洛小夏抱着个铜盆从军医营跑出来，白大褂上沾着草药汁，看见秦苍手里的油布包就眼睛发亮：“金瓣带来了吗？我新改良的检测仪能测出它的能量频率了！”她把铜盆往石桌上一放，里面泡着些冰镜莲的花瓣，水色竟泛着淡淡的金光，“你们看，这花瓣泡在水里，连铜盆都带了灵气。”
萧云突然指着铜盆里的倒影，众人凑近了看，竟见水面上浮现出些零碎的画面：暗影阁的初代阁主在冰镜湖底埋下个木盒，百年前的御医正往血参根茎上浇活人血，还有如眉姐姐年轻时在将军府的桃树下埋酒坛的身影……
“这是……记忆投影？”洛小夏瞪大了眼睛，连忙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仪器，“冰镜莲能吸收周围的能量场，这些画面怕是北境百年的旧事，都被它记下来了。”
画面突然定格在如眉姐姐穿红嫁衣的模样，她正把半块桃花玉佩塞进个婴儿襁褓，旁边站着位眉眼温柔的妇人，正是念桃的母亲。两人在桃树下拜了三拜，妇人把另半块玉佩系在襁褓里的女婴脖子上，轻声道：“等念桃长大了，让她带着玉佩来找姐姐。”
念桃捂住嘴才没哭出声，原来母亲当年并非独自逃生，是与如眉姐姐约定好，要让姐妹俩将来相认。她突然想起梳妆盒里的银锁，那上面的桃花纹路与御药监令牌严丝合缝，想必母亲早就知道柳家与不死药的渊源，才把地图藏在锁里。
“看来柳家先祖揭发御医炼药后，就把解毒的法子拆成了两部分。”赵将军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指着铜盆里的画面，“一部分在如眉姑娘手里，另一部分在念桃姑娘母亲手里，只有姐妹俩的信物合在一起，才能找到冰镜湖的位置。”
秦苍突然把金瓣放进铜盆，水面瞬间沸腾起来，画面变得清晰：初代暗影阁主从御药监偷出的并非完整秘方，而是半张血参培养图，另半张被柳家先祖藏进了《柳氏医经》。影主这些年西处搜寻柳家人，就是想凑齐秘方重炼不死药。
“这么说影主炼的不死药根本不完整？”月瑶的软鞭在手里转了个圈，鞭梢的花瓣扫过铜盆边缘，“那他用活人做药引，岂不是白白害了那么多人？”
洛小夏突然指着画面里的血参：“你们看，这血参的根茎要泡在冰镜湖的水才能存活，影主在将军府密道里种的，根本没有活水滋养，所以毒性才那么烈。”她往铜盆里撒了把解毒草粉末，水面上的血参影像突然化作黑烟，“冰镜莲能克制血参，这才是柳家先祖留下的后手。”
裴九突然咳嗽起来，捂着胸口弯下腰，指缝里渗出些黑血。洛小夏连忙从药箱里取出颗药丸给他服下：“控魂珠的余毒还没清干净，得用冰镜莲的花心做药引才行。”她望着铜盆里渐渐消散的画面，“可惜我们只带了花瓣回来，花心怕是还在冰镜湖底。”
话音未落，城门处突然传来喧哗声，个背着药篓的南疆女子跌跌撞撞跑进来，银饰在发间叮当作响：“苏先生让我来送药！”她从药篓里捧出个水晶瓶，里面盛着颗淡蓝色的花苞，正是冰镜莲的花心，“先生说他在南疆找到了克制控魂珠的草药，让我先把花心送来，他随后就到。”
念桃认出这女子是苏先生的徒弟阿蛮，去年在柳家坞见过几面。阿蛮擦着额头的汗，从怀里掏出封信递给洛小夏：“先生说这冰镜莲的花心要配合归魂酒服用，归魂酒的方子他己经改良过了，加了些南疆的断肠草，以毒攻毒效果更好。”
洛小夏展开信纸，突然“咦”了一声：“苏先生说在南疆的古墓里，发现了些关于影主的记载。”她指着信上的字迹，“影主本是百年前御药监总管的后人，当年先祖被满门抄斩时，有个婴儿被暗影阁初代阁主救走，影主就是那个婴儿的后代，他炼不死药是为了给先祖报仇。”
众人一时沉默，谁也没想到影主的执念竟源于百年前的恩怨。萧云把银枪靠在石桌上，枪尖的桃花瓣落在水晶瓶旁：“仇恨若是代代相传，只会生出更多罪孽。”他望着城门外泛绿的土地，“如今不死药的隐患己除，该让北境的土地歇一歇了。”
裴九服下掺了冰镜莲心的汤药，脸色渐渐红润起来。他望着水晶瓶里渐渐绽放的蓝花，突然轻声道：“我想回趟望北台。”他摸了摸空荡荡的左袖，“那里还有我跟弟弟小时候埋的弹弓，总得去取回来。”
赵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派一队亲兵陪你去，顺便把望北台的废墟清理一下，开春了正好种些桃树。”他转身对萧云道，“镇北军的旧营里还藏着些暗影阁的密信，咱们得去翻翻，看看还有没有漏网的余孽。”
月瑶突然跳上马车：“我跟念桃去军医营帮忙吧，洛小夏一个人熬药怕是忙不过来。”她往念桃手里塞了串冰棱，“这是阿蛮从冰镜湖带来的，说能提神醒脑，熬药时不容易打瞌睡。”
念桃握着冰棱走进军医营，只见一排排伤员躺在铺着干草的榻上，大多是被暗影阁的毒物所伤。洛小夏正指挥着士兵分发汤药，看见念桃手里的冰棱眼睛一亮：“这冰棱里的灵气能保持药效，正好用来冰镇解毒汤！”
两人正忙着将冰棱敲碎放进药桶，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喧哗。月瑶掀开门帘进来，软鞭上沾着片新抽的柳芽：“苏先生回来了！还带了个南疆的老族长，说有要事找念桃姑娘。”
念桃跟着出去，见个穿黑袍的老者正站在石桌旁，手里拄着根蛇头拐杖，看见念桃胸前的桃花玉佩，突然跪倒在地：“柳家后人！可算找到你了！”他从怀里掏出个竹编的小盒，“这是百年前柳家先祖托我们南疆人保管的东西，说等北境安定了，亲手交给柳家双姝。”
小盒里铺着层晒干的桃花，放着两卷泛黄的帛书。念桃展开一看，一卷是完整的《柳氏医经》补遗，记载着如何用冰镜莲与血参炼制解药；另一卷是封书信，字迹娟秀，正是如眉姐姐的笔迹。
“念桃吾妹，见字如面。”念桃轻声念着，眼泪突然滚落，“当年母亲把你送走后，我便知道总有重逢之日。暗影阁的密信里说影主的不死药缺最后一味药引——柳家后人的心头血，姐姐若不在了，你定要护住自己。冰镜湖的莲心能护住心脉，切记要在月圆之夜服用……”
信读到这里突然断了，后面的字迹被泪水晕开，只依稀能辨认出“归魂酒”三个字。念桃突然想起埋在桃王树下的桃花酒，坛底刻着的正是归魂酒的方子，原来如眉姐姐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苏先生走上前，花白的胡须上还沾着南疆的尘土：“我在南疆的古籍里查到，归魂酒本是柳家先祖为解不死药之毒所创，只是当年没能凑齐药材。”他指着帛书上的药方，“如今冰镜莲与血参皆备，正好能酿出真正的归魂酒。”
洛小夏突然拍手道：“我知道哪里能找到血参！”她从检测仪里调出幅地图，“上次在将军府密道里扫到的能量波动，位置就在镇北军旧营的地牢里，咱们去把它挖出来，正好能与冰镜莲配成解药。”
萧云提起银枪往城门走：“我去备马，正好顺路去旧营翻密信。”他回头望了眼念桃，枪尖的桃花瓣在阳光下轻轻颤动，“等酿好了归魂酒，咱们回柳家坞，在桃王树下开坛，给如眉姑娘也敬一杯。”
念桃把帛书小心收好，合二为一的桃花玉佩在胸前发烫。她望着城门外渐渐抽芽的柳枝，突然想起如眉姐姐信里的最后一句：“北境的春天来了，你要好好活着，替姐姐看看这满城桃花。”
此刻雁门关的城头上，冰镜莲旗幡正迎着春风舒展，守城士兵的笑声混着远处的牧笛声飘过来，倒比任何乐曲都动听。念桃突然明白，所谓的旧盟，从来不是刻在玉佩上的纹路，而是藏在血脉里的牵挂，是柳家坞的桃花年复一年地开，是北境的土地永远记得那些为它流血的人。
秦苍正往马背上装干粮，金瓣从油布包里探出头，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他看见念桃站在城门口发呆，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青桃：“再不走，洛小夏就要把冰镜莲心都熬成药渣了！”
念桃笑着跑过去，衣角扫过石桌上的冰棱，溅起的水珠落在桃花玉佩上，折射出道彩虹，一头连着雁门关的城楼，一头通向柳家坞的方向。她知道这条路还很长，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人，有桃王树下的桃花酒，有冰镜湖底永不凋零的莲，北境的春天就永远不会落幕。
马车驶出城门时，阿蛮正在城楼下教士兵们唱南疆的歌谣，歌词里唱着“冰莲开，毒瘴散，北境春深似江南”。念桃掀起车帘，看那些被歌谣惊动的麻雀从麦田里飞起，在湛蓝的天上划出无数道浅灰的弧线，像是在为这新生的北境，写下最温柔的注脚。
仔仔细细的简姑娘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UI5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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