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枫桥夜泊客，药引暗藏锋
从寒山寺下来时，晨雾正顺着枫溪往镇上漫。溪水上飘着层薄霜，是江南秋深的凉意，萧云踩着青石板往码头走，竹篓里的冰纹草根隔着油纸都透着寒，却被旁边的合纹苗暖得渐渐融了些——那株合纹苗是从归仁堂药圃带的老苗，根须盘在篓底，竟悄悄缠上了冰纹草的根，像怕它冻着似的。
“萧云！这边！”巴特尔蹲在码头的石阶上，手里拎着个陶壶，壶口飘着热气，“刚买的枫镇大面，加了蹄髈，你快尝尝！”他身边放着个油纸包，里面的桂花糕还冒着香，是给苏清婉留的——她去打听墨天行的踪迹，临走时说码头的“王记面摊”最地道。
萧云刚坐下，面摊老板就端来碗热汤，汤里飘着葱花和豆腐：“客官趁热喝，这汤是用枫溪的鲫鱼熬的，驱寒。”老板是个矮胖的中年人，围裙上沾着面灰，笑起来眼角堆着纹，“今早看见个穿黑衫的老头往西边去了，骑着头黑马，马背上驮着个铁箱，看着沉甸甸的——那箱子上刻着朵毒影花，客官们是江湖人，可得当心。”
萧云舀汤的手顿了顿：“那老头是不是左手食指有黑斑？”
老板拍了下大腿：“对对！就是他！我去年给毒影门送过面，见他给门里人发药，那手指上的黑斑看着就吓人。他今早路过时还问我，‘寒山寺的药圃往哪走’，我说在山后，他就催着马往西去了，像是急着找什么。”
“是墨天行！”巴特尔把陶壶往桌上一放，汤都晃了出来，“他没去归仁堂，反倒来寒山寺找冰纹草？”
萧云想起方丈说的话，墨天行每年都来寺外看冰纹草，许是早就知道寺里有种，只是碍于当年的事不肯来取。他扒了口面，面条筋道，蹄髈炖得酥烂，却没尝出味——墨天行若拿到寺里的冰纹草，再用蚀脉草汁浇灌，制成的毒只会更烈，武林大会上怕是要出大事。
“清婉该回来了。”萧云看了眼码头入口，晨雾里走来个青影，正是苏清婉，她腰间的剑穗沾着露水，显然是跑着回来的。
“墨天行确实往寒山寺去了，”苏清婉拿起桂花糕咬了口，眉头却皱着，“我问了码头的船工，说他昨晚在‘悦来客栈’住过，客栈伙计看见他半夜在房里翻药书，书里夹着张地图，画着寒山寺药圃的位置——还有，他带了个穿白衫的少年，看着像个药童，手里总攥着个铜药碾。”
“药童？”萧云想起百草庐那个蓝衫少年，墨天行竟还抓了别的孩子？他突然想起归仁堂的小阿松，阿松总爱抱着药碾子玩，说要学他爹碾药，心里猛地一紧。
“那药童看着怕生，”苏清婉喝了口热汤，“伙计说墨天行对他倒是客气，没打骂，就是总盯着他碾药，像是怕他偷换了药材。”
巴特尔把剩下的面倒进嘴里：“管他带谁，咱们现在去寒山寺药圃堵他！”
“不行，”萧云摇头，“墨天行布了蚀脉阵，寺里的和尚不会武功，咱们若首接去，怕是会连累他们。”他想起百草庐的蚀脉草根须，“得先找样能克他的东西——面摊老板说他马背上驮着铁箱，说不定里面装的就是蚀脉草汁，得想办法毁了它。”
苏清婉从袖里掏出张纸，是她画的寒山寺周边地图：“寒山寺药圃在山后，只有一条路能走，路中间有座石桥，桥下是枫溪的支流，水流急得很。咱们可以在桥边设伏，等他过桥时动手。”
“我去牵马！”巴特尔往马厩跑，蹄声踏在石板上“噔噔”响，像敲在人心上。
萧云跟着苏清婉往石桥走，晨雾渐渐散了，枫叶落在肩上，红得像火。他摸了摸竹篓里的冰纹草，根须己经和合纹苗缠得紧了，竟冒出点的芽——是被合纹苗的暖意催醒的，看来方丈说的“仁心为引”，不只是人心，药草也懂相生相惜。
到石桥时，巴特尔己经把马拴在树林里，手里拿着根粗壮的枫树枝，树枝上缠满了水纹草：“萧云你看，我在溪里捞的水纹草，这玩意儿能克蚀脉草，缠在树枝上，打起来准管用！”
萧云笑着点头，从药囊里摸出合纹苗粉，撒在水纹草上：“这样更管用。”粉一沾草叶，水纹草瞬间精神了，叶片舒展开，根须在树枝上盘得更紧。
三人藏在桥边的枫树后，树影把他们遮得严严实实。桥下的溪水“哗哗”流，像在说悄悄话，远处传来寒山寺的早课声，“阿弥陀佛”的吟诵混着钟声，竟让人心里静了些。
等了约摸半个时辰，远处传来马蹄声。萧云探头一看，墨天行骑着黑马过来了，马背上的铁箱果然刻着毒影花，箱子用铁链捆着，锁是铜的，泛着冷光。他身后跟着个穿白衫的少年，手里拎着个铜药碾，碾子上沾着药粉，正是归仁堂常用的甘草粉——萧云的心猛地一跳，那少年的眉眼像极了阿松，只是比阿松瘦些，脸色也白。
“那孩子……”苏清婉也看出了，声音发颤，“像归仁堂的小阿松。”
萧云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墨天行竟抓了阿松！他想起阿松总追在洛小夏身后喊“夏姐姐”，想起他把合纹苗籽撒在药圃里时认真的模样，心里又急又怒，却强压着没动——现在动手，怕伤了阿松。
墨天行在桥边停下马，勒住缰绳：“阿松，你去看看桥对面有没有人。”他的声音沙哑，却不像对别的手下那样凶，反倒带着点温和。
阿松怯怯地应了声，拎着药碾往桥上走，脚步虚浮，像是没睡好。他走到桥中间，回头看了眼墨天行，眼里满是害怕，却悄悄往桥下指了指——萧云看见他袖口露出个小玩意儿，是归仁堂的合纹苗挂坠，是阿松娘给他做的。
“没人，师父。”阿松小声说，声音抖得厉害。
墨天行“嗯”了声，催马上桥。就在黑马刚踏上桥板时，巴特尔突然从树后跳出来，举着缠水纹草的树枝往铁箱砸去：“墨天行！你的对手在这！”
墨天行反应极快，翻身下马，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拐杖，拐杖头是铜的，刻着毒影花，往巴特尔的树枝上一挡，“当”的一声，水纹草撞上拐杖，竟冒出黑烟——原来拐杖上涂了蚀脉草汁！
“小心！”萧云飞身过去，掌风带着合纹苗的清气拍向拐杖，清气与毒汁相碰，发出“嗤”的一声，拐杖头的毒影花瞬间焦黑。
墨天行后退两步，盯着萧云：“归仁堂的小子，倒是比你师父当年机灵。”他的目光落在萧云的竹篓上，“你也找冰纹草？”
“我是来救阿松的。”萧云挡在阿松身前，“你抓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墨天行冷笑一声：“我没抓他，是他自己跟我来的。”他指了指阿松，“他说归仁堂的冰纹草被你带出来了，想跟着我找解药——他娘中了蚀脉草的毒，只有我能救。”
萧云回头看阿松，阿松低下头，手攥着药碾发抖：“我娘……我娘躺在床上不能动，墨先生说只要我帮他碾药，他就给我解药……”
“他骗你！”苏清婉长剑出鞘，剑尖指向墨天行，“他的解药是用蚀脉草汁做的，喝了只会更糟！”
墨天行脸色一沉，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九霄尘战录》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拐杖往地上一顿，桥边的草丛里突然冒出十几根蚀脉草，根须像蛇似的往众人脚上缠：“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就让你们尝尝蚀脉草的厉害！”
巴特尔挥起树枝，水纹草扫过根须，蚀脉草瞬间蔫了，却又从别的地方冒出来——这桥边竟藏着成片的蚀脉草籽，被墨天行用内力催发了！
萧云从竹篓里抓出大把合纹苗粉，运起内力撒向草丛。粉雾飘过，蚀脉草像被火烧过似的，纷纷焦枯，连土里的籽都炸了——归仁堂的合纹苗粉，本就是毒草的克星，对付蚀脉草最管用。
墨天行见蚀脉草被克，眼神一狠，拐杖突然射出毒针，首刺阿松！萧云早有防备，一把将阿松拉到身后，掌风拍飞毒针，毒针落在溪水里，瞬间毒死了几条游鱼。
“你连孩子都害！”萧云怒喝一声，土脉佩在掌心发烫，归仁堂的药脉内力涌遍全身，合纹苗的清气在掌前凝成团绿光，往墨天行拍去。
墨天行不敢硬接，侧身避开，拐杖横扫，带起股腥风，竟把旁边的枫树拦腰打断——他的内力竟如此深厚！
苏清婉长剑舞动，剑影如网，逼得墨天行连连后退。巴特尔趁机去解马背上的铁箱，刚碰到铁链，就被墨天行的拐杖扫中手臂，“哎哟”一声退回来，手臂上立刻起了片红疹，是中了蚀脉草毒。
“巴特尔！”萧云从药囊里摸出解毒丸，扔给他，“快吃了！”
墨天行冷笑：“我的蚀脉草毒，岂是寻常解毒丸能解的？”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往铁箱上倒了些汁液，铁箱瞬间冒出黑烟，箱盖“砰”地弹开，里面竟装着株半枯的冰纹草，草叶上缠着蚀脉草的根须——他果然早就拿到了冰纹草，还想用蚀脉草汁浇灌！
“萧云哥哥！”阿松突然喊了一声，举起铜药碾往墨天行背上砸去。墨天行没防备，被砸得一个趔趄，萧云趁机一掌拍在他胸口，墨天行喷出口血，后退几步，眼神怨毒地盯着阿松：“你敢背叛我？”
“你骗我！”阿松眼里含着泪，“我娘说过，归仁堂的人都是好人，你才是坏人！”他把药碾往地上一扔，跑到萧云身边，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这是你落在归仁堂的合纹苗籽，我带出来了，你说过这籽能克毒草……”
萧云心里一暖，接过纸包，把籽撒在铁箱里的冰纹草上。籽一沾草叶，立刻发芽，根须迅速缠上蚀脉草，冰纹草上的枯色竟慢慢退了，露出淡蓝的光——合纹苗籽果然能救它！
墨天行见冰纹草被救，怒吼一声，拐杖往地上一顿，整座石桥突然摇晃起来，桥板下竟钻出无数蚀脉草根须，织成张黑网，把石桥围得严严实实！
“这桥被我布了蚀脉阵的总纲！”墨天行狂笑道，“你们谁也别想走！”
萧云看着桥下的溪水，突然有了主意：“清婉！巴特尔！把水纹草扔进溪里！”
苏清婉和巴特尔立刻照做，大把水纹草被扔进溪里，溪水瞬间泛起绿光，水纹草顺着水流往桥板下钻，根须与蚀脉草缠在一起，发出“嗤嗤”的声响——溪水流得急，水纹草越聚越多，竟把蚀脉草的根须都冲进了下游。
石桥渐渐稳了，墨天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不可能……水纹草怎么会有这么大威力？”
“因为它们不是孤军奋战。”萧云指着溪水里的水纹草，它们的根须缠着合纹苗籽发的芽，又连着冰纹草的根，三种草在溪水里融成一片绿光，“药草相生，就像人心相守，你永远不懂。”
墨天行气得浑身发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往铁箱扔去：“我得不到冰纹草，你们也别想得到！”
阿松扑过去，用身体挡住铁箱——火折子落在他背上，烧破了衣衫，却没伤到他分毫，因为他贴身戴着合纹苗挂坠，挂坠发出绿光，护住了他。
“阿松！”萧云赶紧把他拉回来，见他没事，才松了口气。
墨天行见火没烧到冰纹草，转身就往桥下跳，想顺着溪水逃走。苏清婉早有防备，长剑掷出，刺穿了他的小腿，墨天行惨叫一声，摔进溪里，被水纹草缠住了脚踝，动弹不得。
巴特尔跳下去，用绳子把墨天行捆了，往岸上拖。墨天行趴在地上，看着溪水里的三种草，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当年要是知道……冰纹草要和合纹苗一起种，我妻子就不会死了……”
萧云蹲下身，看着他：“方丈说你每年都去寒山寺看冰纹草，你心里其实是悔的吧。”
墨天行低下头，肩膀发抖：“我妻子当年得了怪病，我听说冰纹草能治，就去寒山寺求，可方丈说冰纹草性寒，要配合纹苗才能用，我急着救她，就自己找了蚀脉草来配……结果……”他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
阿松走过去，把铜药碾递给墨天行：“我娘说，药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你要是肯改，萧云哥哥会帮你配解药的。”
墨天行看着阿松，又看了看萧云，眼里的凶光渐渐散了，只剩下疲惫。
萧云把铁箱里的冰纹草取出来，放在溪水里洗去蚀脉草汁，冰纹草立刻舒展开叶片，在阳光下泛着淡蓝的光。他把冰纹草、合纹苗、水纹草一起放进竹篓，三种草的根须缠在一起，像一家人。
“我们先去救阿松娘。”萧云对众人说，“然后去武林大会，把墨天行交给各大门派处置，再把解药分给大家。”
巴特尔把墨天行绑在马背上，墨天行没反抗，只是看着溪水里的草，轻声说：“那铁箱里……还有些蚀脉草的解药方子，是我后来研究的，没用蚀脉草汁，你们拿去用吧。”
萧云打开铁箱，里面果然有本药谱，上面记着各种解药的配法，字迹虽乱，却透着认真。他把药谱收好，对墨天行说：“等事情了结，我陪你去给你妻子上坟。”
墨天行愣了愣，眼里涌出泪。
往阿松家走时，夕阳正落在枫溪上，溪水泛着金红，像撒了层碎金。阿松牵着萧云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嘴里哼着归仁堂的药圃歌：“合纹苗，水纹草，冰纹草儿节节高……”
苏清婉跟在后面，长剑收在鞘里，剑穗在风里轻轻晃。巴特尔扛着弯刀，时不时给墨天行递口水，墨天行喝着水，眼神渐渐平和。
萧云看着竹篓里的三种草，突然明白柳先生手札里那句话的意思——“药脉即人脉”，原来不止是药草连着药草，人与人之间，也像药草一样，相生相克，却终究能找到相守的法子。
路过“王记面摊”时，老板正收摊，看见他们，笑着喊：“客官们要吃面吗？我给你们留了蹄髈！”
萧云笑着点头，阿松己经跑过去，拉着老板的手说：“我要吃两大碗！我娘也爱吃！”
老板笑着应着，往灶里添了把柴，火光映在他脸上，暖得像归仁堂的药圃。萧云知道，这一路还有很多事要做，武林大会的风波，毒影门的余党，都等着他们去解决。但此刻看着眼前的暖光，听着阿松的笑声，他突然觉得，只要这些根须连着根须，这些人心守着人心，再难的路，也能走得踏实。
枫溪的水还在“哗哗”流，载着三种草的气息，往远处漫去。而这一章的故事，就像溪水上的光，暖着，亮着，等着下一段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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