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碎裂的节奏
深夜花园里的短暂交集，像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涟漪过后，水面似乎恢复了平静，但水下深处，有些东西己经悄然改变。
虞婉棠听从了靳叶麟近乎强硬的“建议”，或者说，她终于向持续加剧的疼痛和现实妥协。第二天，她在母亲林西柚担忧的陪伴下，再次去了小姨那里做了一次更详细的检查和治疗。诊断结果比预想的还要棘手一些——旧伤部位严重的肌肉筋膜黏连和炎症急性发作，伴有轻微的关节囊挤压。小姨脸色凝重，强烈建议她至少停止高强度排练一周，并进行系统理疗，否则极有可能造成更严重的损伤，甚至影响未来的舞蹈生涯。
“一周？不行！”虞婉棠几乎是脱口而出，脸上血色褪尽，“下周就是带妆彩排，下下周就要正式演出了！这个时候停下一周，我的位置怎么办？”
那是她为之奋斗了无数个日夜的首席位置，是即将到来的、可能决定她能否获得国际舞团关注的重要演出。聚光灯下，万众瞩目，每一个旋转、每一次腾跃都不能有丝毫差错。台下，有多少双眼睛在羡慕，就有多少双眼睛在等着她出错。
“婉棠，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小姨语气严厉起来，“你现在硬撑，万一在台上出事，就不是失去一个位置那么简单了！”
林西柚看着女儿苍白而倔强的脸，心疼又无奈，只能柔声劝道：“棠棠，听小姨的话，咱们先把伤养好，好不好？演出的事……总会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虞婉棠情绪有些激动，声音带着哽咽，“A角是我，B角的莉莉早就盼着这一天了！我只要休息一天，后面就有无数人想顶上来！妈，小姨，我不能……我真的不能……”
巨大的压力和身体上的痛苦几乎要将她压垮。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抱着丸子，眼泪无声地浸湿了猫咪柔软的皮毛。床头的娃娃们安静地注视着它们的主人，却无法带来往日的慰藉。
最终，在她的坚持和苦苦哀求下，小姨和林西柚勉强妥协，达成了一个危险的平衡：她可以继续参加部分非核心的集体排练，但所有高难度技巧动作、特别是需要右肩承重和发力的托举、旋转必须全部停止，并且每天排练后必须准时接受小姨的物理治疗和监测。
这几乎是一个走钢丝的决定。虞婉棠知道自己在冒险，但她别无选择。她只能更加小心翼翼，在排练时精确计算每一个动作的力度，避开所有可能引发剧痛的姿势，像保护一个易碎品一样保护着自己的肩膀。
而这一切，都被一双沉默而专注的眼睛看在眼里。
靳叶麟没有再去“打扰”她。但他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关注着虞婉棠家小楼的灯光，会在清晨跑步时“偶遇”林西柚的车开出胡同，会在深夜下班时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目光扫过那个安静的花园角落。
他看到她的脸色依旧不好，但外出的频率似乎恢复了。有一次，他远远看到她和舞团的同事一起走出胡同，交谈时脸上带着勉力维持的笑容，但在别人不注意时，会下意识地用手揉按后肩，眉头微蹙。
他的心情复杂难言。既希望她听话好好休息，又理解她那份对舞台的执着和坚持。这种矛盾的情绪让他有些烦躁，只能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队里最近在梳理一些陈年旧案的线索，试图寻找新的突破口。靳叶麟主动接过了最繁琐的卷宗整理工作，把自己埋进泛黄的纸页和模糊的照片里，试图用这种枯燥来压制脑海里那些不该有的纷乱思绪。
然而，命运的齿轮却在悄无声息中再次咬合。
这天下午，舞团进行集体走位排练。为了节省时间和适应场地，排练首接在演出剧院空旷的舞台上进行。虞婉棠小心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尽量让动作舒展却不用力。舞台上方，巨大的灯架和布景装置悬吊着，技术人员正在调试灯光，光柱在空中交错移动。
排练进行到一半，有一段需要演员从舞台一侧快速移动到另一侧的调度。虞婉棠随着人群移动，尽量放松右肩。就在她经过舞台中央偏左的位置时，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疲劳的“嘎吱”声！
声音不大，在空旷的剧场里却异常清晰。
虞婉棠下意识地抬头。
几乎同时，站在舞台侧幕边，正心不在焉地看着排练、实则等待下一场布景调试的靳叶麟，心脏猛地一缩！他比任何人都更早察觉到那声异响的危险性！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悬挂在虞婉棠正上方的一组大型聚光灯架似乎有些摇晃，一条承重的吊索明显松弛了！
“小心！！”靳叶麟的怒吼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剧场里！
他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身体的本能快于大脑的指令，像一头发现猎物的豹子，以惊人的速度从侧幕猛冲上台！
虞婉棠只听到那声骇人的断裂声和靳叶麟撕心裂肺的警告，她惊恐地抬头，看到那巨大的阴影正朝着她当头砸下！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
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侧面撞上了她！
靳叶麟如同高速行驶的列车，狠狠将她扑撞出去！两人抱在一起，顺着冲击的力道狼狈地滚出好几米远，重重地撞在舞台边缘的软垫上！
几乎是同一瞬间！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金属扭曲碎裂的刺耳声音炸开！
那组沉重的灯架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虞婉棠刚才站立的地方！玻璃灯罩瞬间粉碎，溅起无数碎片！烟尘弥漫！
整个剧场死寂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呼喊！
“婉棠！”
“天啊！！”
“快叫救护车！”
虞婉棠被靳叶麟死死护在身下，耳边是他沉重急促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汗味和淡淡烟草味的气息包裹着她。她整个人都吓懵了，身体不住地发抖，右肩被撞击的地方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但比起刚才那灭顶般的恐惧，这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靳叶麟撑起身，第一时间检查她的情况，声音因为紧张和后怕而沙哑不堪：“你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他的手臂还紧紧环着她，仿佛一松开她就会碎掉。
虞婉棠惊魂未定，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摇头。
剧院的负责人、舞团指导、工作人员全都惊慌失措地围了上来。
“怎么回事？！灯架怎么会掉下来！”
“安全检查是怎么做的！”
“有没有人受伤？！”
现场一片混乱。技术人员脸色惨白地检查着断裂的吊索，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啊……早上才检查过的……”
靳叶麟扶着虞婉棠慢慢站起来，他的眼神却锐利得像鹰隼，扫过那断裂的金属接口处——那里似乎有些过于“新鲜”的磨损痕迹，不像是自然疲劳断裂。
是意外吗？
他的心沉了下去。上一次是松动的舞台板，这一次是坠落的灯架。一次是巧合，两次呢？而且目标如此明确——都是虞婉棠！
他搂着虞婉棠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将她更密实地护在自己身侧，冰冷的目光扫视着周围每一个惊惶或担忧的面孔。阴影不再只是潜伏，它己经伸出了狰狞的爪牙，一次又一次地扑向他想要保护的人。
虞婉棠靠在他坚实的身侧，感受着他身体传来的微微颤抖和那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劫后余生的恐惧和被窥视的寒意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发冷。她抬起头，看向靳叶麟紧绷的下颌线，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卷入了一个看不见的、极度危险的漩涡。
而身边这个总是突然出现、救她于危难的男人，他的背后，又到底藏着怎样的往事，能与此刻的杀机隐隐呼应？
碎裂的不仅是灯架和舞台，还有那勉强维持的平静假象。真正的风暴，终于露出了它冰冷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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