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绷带下的微光
时间在无声的守望与焦灼的等待中，又滑过去几天。虞婉棠肩背的剧痛在药物和小姨专业的物理治疗下，终于从尖锐的灼烧感转变为一种深沉的、持续的酸胀与僵硬。虽然依旧无法进行任何实质性排练，但至少，她不再需要在深夜独自蜷缩在花园里，靠着冰冷的栏杆对抗那撕裂般的痛苦。
这小小的进步，对她而言却像是阴霾中透出的一丝微光。她开始尝试在房间里，扶着墙壁，做一些最基础、最缓慢的拉伸，小心翼翼地活动着受伤部位周围的肌肉，避免牵动核心伤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伴随着不适，额角常常会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咬着牙，不肯停下。
林西柚和虞畅将女儿的坚持看在眼里，心疼之余，也稍稍松了口气。只要她肯主动恢复，就是好的迹象。家里的气氛不再像之前那般沉重得令人窒息，偶尔甚至能听到林西柚在厨房轻声哼唱戏曲，虞畅也会在饭后泡茶时，和女儿聊几句舞团里无关痛痒的趣闻。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警惕并未放松。虞畅借口采风，实际上去拜访了几位早年结识的、有些特殊门路的朋友。林西柚则更加留意周围邻居和往来人员的闲谈，试图捕捉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讯息。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在女儿面前过多表露这份担忧，只是将防护的网，织得更密，更无形。
这天下午，天气晴好。虞婉棠感觉肩背的僵硬感似乎比往日轻了一些，便在征得小姨“可以适度进行极轻微活动”的许可后，抱着丸子，来到了二楼自己房间外连着的小阳台。阳台上放着几盆母亲养的绿植，生机勃勃，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驱散了连日来盘踞在心底的些许阴寒。
她将丸子放在铺着软垫的藤椅上，自己则扶着栏杆，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向上伸展着左臂，感受着肩胛骨区域肌肉细微的牵拉。她不敢做大动作，只是这样轻微的活动，己经让她微微喘息。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窗外，望向胡同口的方向。这些天，那个总是突然出现又总是沉默离开的身影，似乎真的消失了。没有“偶遇”，没有深夜花园里的意外相助，甚至连一个询问的信息都没有。
心里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像投入湖底的石子，荡开一圈微小的涟漪，随即沉没。她告诉自己，这样也好。他本就是她平静生活里的一个意外插曲，带着一身谜团和危险的气息。远离，对彼此都是明智的选择。
可是，为什么……当他不在视线之内时，那份因为他的存在而莫名感到的安心感，也仿佛随之抽离了呢？
她甩甩头，试图挥散这些纷乱的思绪，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身体的感受上。
与此同时，在胡同另一端那栋闲置旧楼的顶层，靳叶麟举着一个旧望远镜，调整着焦距，将阳台上的景象清晰地收入眼中。
他看到她了。穿着宽松的浅色家居服，长发随意披散着，侧身对着他的方向，正小心翼翼地活动着手臂。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脖颈和单薄的肩膀线条，虽然依旧能看出右肩部位不自然的僵硬，但她的脸色似乎比前几天红润了些，眼神也不再是全然空洞的痛苦。
她停下来，微微喘息，低头对藤椅上的蓝猫说了句什么，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一瞬间，靳叶麟觉得胸口那块一首压着的巨石，仿佛松动了一角。能看到她一点点好起来，哪怕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进展，也足以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片刻的舒缓。
他的目光贪婪地描绘着她的轮廓，将她此刻平静甚至带点轻松的模样深深印刻在脑海里。这是他守望的意义所在。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他的望远镜镜头微微移动，扫过虞家小楼对面的街道。一辆黑色的、款式普通的轿车，缓缓驶过，速度不快不慢，然后在前方路口拐弯消失。
靳叶麟的瞳孔骤然收缩！
又是那辆车！
这一次，他看得更清楚了一些。虽然车牌依旧模糊，但他隐约看到了车型的更多细节，以及驾驶座上那个戴着鸭舌帽、看不清面容的侧影！
不是巧合！绝对不是！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窜上头顶。这些人，像阴魂不散的秃鹫，始终在猎物周围盘旋！
他立刻放下望远镜，掏出手机，快速而低声地向队里一个信得过的同事描述了车辆的特征和出现的大致时间、路段，请求帮忙调取该区域的公共监控录像，进行排查。他不能亲自出面，以免暴露自己的关注点。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举起望远镜，看向阳台。
虞婉棠似乎对刚才驶过的危险毫无察觉，她正尝试着用右手极其缓慢地去够左手的肘部，一个极其简单的交叉手臂动作，对她现在而言却异常艰难。她试了几次，都因为牵动伤处而蹙眉放弃，脸上闪过一丝挫败。
靳叶麟的心也跟着揪紧。他几乎能想象出那绷带之下，旧伤与新痕交织的脆弱。他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一股强烈的想要冲过去扶住她、帮助她的冲动在胸腔里冲撞，却被他死死按捺住。
不能去。现在过去，只会让暗处的眼睛更加确认她和自己的关联，将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他只能在这里，像一个被困在玻璃罩外的旁观者，眼睁睁看着她独自挣扎，独自承受。
虞婉棠最终放弃了那个动作，有些疲惫地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丸子跳上栏杆，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臂，她回过神来，轻轻抚摸着猫咪，眼神渐渐重新变得坚定。
就算再难，她也要回到舞台。那是她的战场，她的荣耀，她绝不能就此倒下。
靳叶麟看着她在短暂的失落后又重新挺首的脊梁，心中百感交集。她是如此脆弱，又是如此坚韧。像风雨中摇曳的棠花，看似随时会零落成泥，却总能在下一刻，顽强地抬起头，迎着微光。
他放下望远镜，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黑暗中的窥视者尚未离去，她的康复之路也布满荆棘。但他知道，他不能退缩。无论以何种方式，他都必须守护住这一点点艰难重燃的微光。
绷带束缚着她的身体，却束缚不住她眼中重新亮起的光芒。而他，愿意成为这光芒背后，最沉默的影子。
守望，仍在继续。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无声，却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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