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无声的守望
钱伯的警告像一道冰冷的枷锁，铐住了靳叶麟试图靠近的脚步。那一碗凉透的豆腐汤，不仅带走了身体的暖意，也浇熄了他心底刚刚燃起、却未能明晰的某种冲动。
他强迫自己冷静，用理性分析取代翻涌的情感。钱伯说得对，如果父母的惨案真与某个隐秘而凶残的组织有关，如果他本身就是吸引危险的源头，那么他此刻任何对虞婉棠的靠近，都是将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保护她最好的方式，就是保持距离。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闷痛，却不得不接受。
他开始刻意避开与虞婉棠可能相遇的时间和路线。清晨跑步改道，下班宁愿绕远路也不再经过虞家小楼附近。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更加玩命地查案、训练，用高强度的体力消耗来麻痹自己。队里同事都察觉到他比以往更加沉默冷硬，像一块被寒冰包裹的石头。
但他并没有真正远离。一种更深沉、更隐蔽的守望，在无人知晓的暗处展开。
他利用自己对梧桐胡同周边环境的熟悉，找到了几个绝佳的观察点。有时是隔壁一栋闲置旧楼的顶层窗口，有时是胡同尽头那棵老槐树繁茂的树冠阴影里。在这些地方，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虞家小院的动静，又能完美地隐匿自身。
他看到她每天在母亲的陪伴下，按时去小姨家做理疗。去的时候，她总是微微低着头，脚步有些慢，回来时，脸色似乎会好上一点点，但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郁色和身体的紧绷，隔着距离他都能感受到。
他看到她偶尔会在傍晚，伤势稍缓时，到院子里慢慢走动，活动一下僵硬的肢体。她会仰头看着天空，或者低头看着花圃里母亲精心打理的花草，背影在暮色中单薄得像一张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丸子会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脚边，偶尔蹭蹭她的腿，她便会蹲下身，轻轻抚摸猫咪，侧脸在夕阳余晖中显得异常柔和，也异常脆弱。
有一次，他看到她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怀里抱着一个旧旧的芭蕾舞娃娃，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娃娃的金发，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许久都没有动一下。那种无声的失落和渴望，像细密的针，扎在靳叶麟的心上。
他知道舞台对她意味着什么。那是她的生命，她的光。如今这光被强行掐灭，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足以让她坠入黑暗。
他还注意到，林西柚和虞畅似乎也加强了戒备。虞畅回家的时间明显提早，林西柚外出采购也变得更为谨慎。他们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那种无声的警惕，说明了他们同样感受到了潜在的威胁，并且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女儿。
这一切，都让靳叶麟更加确信，危险并未远离，它只是潜伏着，等待着下一个时机。而他，绝不能让它得逞。
他不再试图从明面上接触或提醒，那只会打草惊蛇，也可能给虞家带来不必要的恐慌。他的守望，变成了纯粹的、沉默的保护。他像一匹孤狼，在黑暗中逡巡，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可能靠近虞家的陌生人，每一辆可疑的车辆。
他动用了自己早年混迹街头时积累的一些灰色人脉，那些消息灵通、游走在法律边缘的家伙。他隐去关键信息，只让他们留意最近是否有陌生面孔在梧桐胡同一带打探，或者是否有针对虞家、特别是虞婉棠的异常动静。他付钱，换取零碎的信息，像拼图一样，试图还原出潜在威胁的轮廓。
同时，他也没有放弃对父母旧案的暗中调查。他利用刑警的身份便利，小心翼翼地查阅着与“璀璨星”基金会、与苏曼丽可能相关的其他边缘案件或商业记录，试图找到那条连接过去与现在的蛛丝马迹。进展缓慢，如履薄冰，但他有足够的耐心。
这天夜里，他又一次隐匿在老槐树的阴影中。虞家小楼的灯光大多己经熄灭，只有虞婉棠房间的窗户还透出暖黄色的光。他知道，她可能还没睡，或许在忍受伤处的疼痛，或许在对着丸子倾诉心事，或许只是单纯地失眠，看着床头的娃娃，思念着舞台。
晚风带着凉意，吹动树叶沙沙作响。靳叶麟靠在粗糙的树干上，目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那扇窗。他手里着那把旧口琴，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他不能靠近，不能出声，甚至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存在。
但这种无声的守望，却仿佛成了一种奇特的陪伴。他知道她在那里，是安全的（至少此刻是），这就够了。他用这种近乎偏执的方式，履行着自己无法宣之于口的承诺，也安抚着内心那份因距离而产生的焦灼和愧疚。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窗户的灯光也熄灭了，小楼彻底融入夜色。
靳叶麟又静静等待了片刻，确认西周再无异常，才如同真正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从树上滑下，消失在胡同的黑暗中。
他回到自己简陋的住处，房间冰冷，没有任何烟火气。他脱下外套，里面穿的还是那件沾染了尘土和夜露的旧夹克。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同样沉寂的夜色，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虞婉棠在院子里那失落的身影。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着他轮廓分明的脸。他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名字，指尖悬在拨号键上，久久没有落下。
最终，他关掉屏幕，将手机扔到床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守护的方式有很多种，而他选择了最沉默、也最遥远的一种。
夜色浓重，掩盖了所有的声息，也掩盖了一份悄然滋长、却不得不深埋的悸动。守望还在继续，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昙花，寂静，而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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