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长安城湿漉漉的青石板路，辘辘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车厢内，琉璃灯盏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映照着程静娴低垂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耳廓。方才那短暂的、弥漫着微妙悸动的沉默，被张清风突如其来的惊觉彻底打破。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电，仿佛穿透了厚重的车壁，投向宫城的方向。程静娴被他骤变的神色吓了一跳，那句关切的“你怎么了”尚未完全问出口，就被张清风脸上那混合着震惊、警惕和一丝了悟的神情堵了回去。
张清风的感知如同无形的潮水，以马车为中心，向着幽暗的长安城西方悄然扩散。经历五庄观那场虚实交织的“梦境”，他的灵觉似乎被某种力量洗涤过，变得更加敏锐。
劫后长安的空气里，依旧残留着前几日妖乱的血腥与躁动，如同尚未散尽的硝烟。而在这些驳杂混乱的气息之下，几股更为深沉、更为强大的妖气，如同潜伏在深海的巨兽，正悄然蛰伏。
其中一股……张清风的心猛地一沉！
阴冷！滑腻！带着一种古老洞穴特有的潮湿腐朽气息，却又蕴含着极其精纯的……阴属性灵气！
这气息他太熟悉了！在终南山跟随师父修行时，他曾远远感应到过！那是盘踞在终南山最深、最黑暗的蝙蝠洞中，一只据说活了不知几千年的上古大妖——玄翼！
师父张紫阳曾告诫他，此妖虽非善类，但秉性孤僻，极少出洞，更从不主动为恶，只因其本体乃是一缕开天辟地时残留的、至阴至寒的先天玄气所化，天生无法化形为人，只能维持这巨大的蝙蝠妖躯！它对人间繁华、对“人”的形态，有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羡慕与渴望！
它怎么也来长安了？！
张清风的神念瞬间锁定了那股阴冷气息的源头！它正以一种极其隐秘、近乎融入阴影的方式，在长安城鳞次栉比的屋脊间飞速穿梭，目标……赫然是那巍峨森严的皇宫大内！
它想干什么？！
张清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老蝙蝠实力深不可测，若在皇宫闹起来……
皇宫，内库重地。
夜己深沉，但贞观皇帝李世民却毫无睡意。妖乱虽暂平，但护城大阵破碎，太子重伤，长安城如同被撕开了外壳的蚌肉，暴露在无数觊觎的目光之下。
巨大的压力和责任，让他夜不能寐。他屏退左右，只带着一名心腹老宦官，独自一人来到存放前朝秘档、奇珍异宝的内库深处。
昏黄的宫灯下，他试图从浩如烟海的故纸堆和尘封的器物中，寻找一些关于上古封印、地脉龙气的蛛丝马迹，以期能尽快修复长安的屏障。
指尖拂过一卷泛黄的《山海异兽图录》，李世民的眉头紧锁。就在他全神贯注之际——
一股极致的阴寒，毫无征兆地侵入这守卫森严的内库！
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成冰！宫灯的火苗剧烈摇曳，几欲熄灭！
李世民猛地抬头！
只见内库那巨大的、布满灰尘的楠木横梁阴影深处，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无声地蠕动、凝聚！下一刻，一只庞然大物如同鬼魅般滑翔而下！
翼展足有两丈！通体覆盖着幽暗如同墨玉的短绒，在昏暗灯光下流转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巨大的蝠翼边缘锋利如刀，每一次无声的扇动都带起刺骨的阴风！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头部，狰狞的口器隐在阴影中，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地狱的灯笼，死死锁定着内库深处某个角落的……一个布满灰尘的青铜匣子！
玄翼！它果然进来了！它要找的，是那个青铜匣子？！
玄翼的目标极其明确，对近在咫尺、身负皇道龙气的李世民似乎视若无睹！它如同黑色的闪电，首扑那个青铜匣！
然而，它低估了这位人间帝王的反应和……他身上承载的天命！
就在玄翼即将触碰到青铜匣的刹那！
“何方妖孽！安敢擅闯禁宫！”李世民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他虽无仙法神通，但胸中自有浩然正气与煌煌帝威！这声怒喝，引动了冥冥中守护皇城的一丝龙气！
更关键的是，他手中正握着一柄用来裁开书卷的、装饰华丽的短剑！这柄剑虽非神兵利器，但常年置于帝王身侧，沾染了浓郁的皇道气息！
几乎是出于本能，又或许是那守护皇城的龙气在危急关头给予的加持，李世民想也不想，对着那扑来的巨大黑影，将手中短剑狠狠掷出！
“铮——！”
短剑化作一道带着微弱金芒的流光，撕裂凝滞的空气，竟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精准和……一丝斩断妖邪的决绝意志！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皮革被刺破的闷响！
短剑并未刺中玄翼的要害，却狠狠扎在了它相对薄弱的左侧翼膜根部，几乎贯穿！
“嘶嘎——！！！”
一声凄厉尖锐、充满了痛苦与难以置信的嘶鸣瞬间炸响！这声音蕴含着恐怖的音波，震得整个内库梁柱簌簌落下灰尘！那猩红的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怒！它万万没想到，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皇帝，竟能伤到它这先天灵体所化的妖躯！
剧痛和皇道龙气对妖体的天然压制，让玄翼瞬间受创！它庞大的身躯在空中猛地一僵，随即疯狂地翻滚挣扎！幽暗的妖血（更像是凝练的玄阴之气）如同墨汁般从伤口喷洒而出，带着刺骨的寒意！
它再也顾不得那近在咫尺的青铜匣子！强烈的求生本能让它猛地扇动受伤的巨翼，卷起一股狂暴的阴风，撞碎了内库高处的雕花木窗，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幽暗流光，朝着宫外仓皇逃窜！只留下满地狼藉、惊魂未定的李世民和那柄插在窗棂上、兀自嗡鸣颤抖的带血短剑。
程府的马车，正行驶在离皇城不远的朱雀大街上。
车厢内，张清风脸色剧变！他清晰地感应到玄翼的气息瞬间萎靡，带着浓烈的痛苦和仓皇，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他们这个方向逃窜而来！
“小心！”张清风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警告！
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巨响！仿佛天外陨石撞击！
整个车厢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坚固的车厢壁板如同纸糊般瞬间向内凹陷、破裂！木屑纷飞！拉车的骏马发出惊恐的嘶鸣，人立而起！
一道巨大的、裹挟着刺骨阴寒和浓重血腥味的黑影，如同失控的攻城槌，硬生生撞破了车厢顶棚和一侧厢壁，带着狂暴的气流和碎裂的木片，轰然砸进了车厢内部！
琉璃灯盏瞬间熄灭！
黑暗与混乱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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