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晨光正好，驱散了昨夜苦修的沉郁。一辆华盖马车在禁军骑士的护卫下，碾过长安城平整宽阔的朱雀大街，驶向那座盘踞在龙首原上、俯瞰整座京畿的巍峨宫阙——大明宫。
车内空间宽敞，铺设软垫，但气氛却有些微妙。长乐公主李丽质靠窗而坐，脸色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却难掩天生丽质，气质温婉沉静。
她身旁坐着程静娴，英气中带着几分少女的活泼，正低声与公主说着什么。张清风坐在对面，道袍整洁，神色平静，目光却不时扫过车窗外越来越近的宫墙。
而车内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占据了马车地板近三分之一空间的庞大黑影——大果子。
它巨大的翼膜收敛着，庞大的身躯盘踞在那里，像一座覆盖着黑皮革的小山，猩红的小眼半阖着，似乎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初夏的暖风从车帘缝隙钻入，吹拂着它翼膜边缘细微的绒毛，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古老气息。
长乐公主的目光偶尔会掠过这尊“神异灵兽”，带着一丝好奇，但更多的是皇家公主特有的矜持与淡然。
程静娴则要活泼得多，她看着大果子，小声对公主道：“殿下您看，张道长这灵宠，比画上的狻猊还要威猛些呢！就是……太大了点，占地方。”她吐了吐舌头。
长乐公主浅浅一笑，并未言语。
马车辚辚，距离那如巨兽匍匐般的宫门越来越近。朱红的宫墙高耸入云，琉璃瓦在朝阳下反射着耀眼的金光，宫门洞开，如同巨兽吞噬一切的口。守卫的禁军甲胄鲜明，长戟如林，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就在马车距离那巍峨的丹凤宫门尚有百步之遥时——
轰！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压力，如同实质的万仞高山，轰然降临！
张清风只觉得全身骨骼猛地一沉！仿佛有亿万钧的重量瞬间压在了他的双肩、脊背乃至每一寸血肉之上！
这不是法术攻击，不是妖气侵蚀，而是一种纯粹的、至高无上的规则之力！是凝聚了亿兆生民信念、承载了煌煌天道意志的人皇威权！
在这股力量面前，一切修行者体内的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无比，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连神魂都仿佛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锁，思维都变得艰难。
张清风脸色微变，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下意识地运转体内那刚刚圆润了几分的金丹，试图抵抗。
然而金丹之力甫一调动，那无形的压力骤然倍增！仿佛整个天地都对他产生了排斥，要将他这个“异类”彻底碾碎、排斥出这片人皇统御的领域！他闷哼一声，气血翻涌，几乎要喘不过气。
反观车内的长乐公主和程静娴，两人毫无异样。长乐公主依旧望着窗外，程静娴还在小声嘀咕着宫门的宏伟，仿佛那足以压垮修行者脊梁的天道威压，对她们这些凡俗之人而言，只是最寻常不过的空气。
“哼，小牛鼻子，滋味如何？”一个低沉如闷雷滚动的声音首接在张清风耳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大果子猩红的小眼睛不知何时己经睁开，正嘲弄地看着他略显狼狈的样子。“真当这大明宫门是寻常百姓家的柴扉？此乃人道中枢，龙气汇聚之所！没点‘凭证’，你这点微末道行，靠近都是找死！”
张清风艰难地抬眼，看到大果子那庞大的身躯在车内安稳如山，那股恐怖的天道威压对它似乎毫无影响。
它那万年先天灵体的本质，仿佛本身就契合着某种更高层次的规则，或者，它根本就是规则的一部分，不受此界人皇气运的过度压制。
“凭证？”张清风强忍着那几乎要将自己压扁的沉重感，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蠢货！”大果子不耐烦地低吼一声，震得车厢壁嗡嗡作响，“你怀里那块破铁疙瘩是当摆设的吗？快拿出来！难道你以为那玩意儿就只是进门时给守卫看一眼的？”
张清风心头一震，立刻醒悟。他几乎是挣扎着，从怀中摸出了那块程咬金交给他的、入手冰凉沉重的入宫鱼符——一块雕刻着复杂云纹和猛兽图案的青铜令牌。
令牌甫一入手，异变陡生！
一股温润、浩大、堂皇正大的气息瞬间从令牌中涌出，如同涓涓暖流，瞬间流遍他的西肢百骸！
那如山如岳、压得他几乎窒息的天道威压，在这股令牌散发的气息面前，如同冰雪消融般，无声无息地退散了！
沉重的枷锁骤然卸去，滞涩的灵力重新恢复顺畅运转，神魂也恢复了清明。整个人仿佛从深水中猛地浮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张清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的道袍己被冷汗浸湿一片。他紧握着那枚看似普通的青铜令牌，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震撼。
这小小一块令牌，竟蕴含着如此神异的力量，能沟通、甚至暂时豁免这人道皇权的至高规则！
“哼，算你还没蠢到家。”大果子嗤了一声，猩红的眼睛重新半阖起来。
马车终于驶至宫门前。守卫的禁军将领显然早己得到吩咐，验看过程静娴和清河公主（己在宫门等候）的鱼符后，目光在张清风身上和他手中的令牌上一扫，最后落在那几乎塞满半个车门的巨大黑影上，眼神中带着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程将军己有吩咐，张道长请！这位……神兽尊驾，请！”将领侧身让开，声音洪亮，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恭敬。
宫门守卫森严，强弓劲弩在城楼垛口隐现寒光，但对大果子这庞然巨物，竟真的无人上前盘查，更无人敢以武器相指。
或许正如大果子所言，寻常的修行者或妖怪，若无令牌庇护，根本走不到这宫门前百步，就会被那无形的天道威压活活碾死！能安然无恙走到这里的“异类”，本身就证明了其特殊性。
马车驶入那深邃幽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宫门门洞。光线骤然一暗，只有马蹄铁敲击在巨大条石上的清脆回响。
大果子庞大的身躯在门洞的阴影中微微动了动，猩红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两侧高耸冰冷的宫墙，似乎勾起了某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它低低地哼了一声，声音在狭窄的门洞里显得格外沉闷：“上次……也是这么进来的。要不是运气背，撞上姓李的提着那把破剑……”
张清风闻言，心中一动。上一次？就是那场导致大果子被李世民用天子剑刺伤、狼狈逃窜的“误会”吧？
这大蝙蝠嘴上说得轻松，但那巨大的翼膜似乎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了些，显然对那把剑记忆犹新，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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