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走后的第一个冬天,盟主府的听竹院落了场大雪。
沈清辞踩着厚厚的积雪,推开了那扇熟悉的院门。
满院的芍药早己枯败,廊下的锦盒落了层灰,只有那方曾被元初踩过的白狐裘,还被侍女仔细收在榻上,仿佛主人随时会回来蜷在上面。
他如今成了盟主府的常客。
元苍疼女儿,见他对初初一片痴心,便留他在府中帮忙打理些杂事,也算有个念想。
此刻他正弯腰,小心翼翼地扫去廊下石阶上的积雪。
他总记得,初初爱赤足踩在这里,若是雪化了结冰,她定会皱眉骂人的。
“沈公子,又来打扫了?”锦儿端着热茶走来,眼圈红红的,“姑娘走了快半年了,您天天来,也不怕伤了身子。”
沈清辞接过茶,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却暖不了心底的寒凉。
他笑了笑,声音轻得像雪:“她要是回来看到乱糟糟的,又该发脾气了。”
锦儿别过脸,偷偷抹了把泪。
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位沈公子是把自己困在了过去。
他走到内室,目光落在梳妆台的空位上。
那里曾放着支楚珩送的碧玉簪,初初嫌俗气,随手扔在了一边,后来却不知被谁收了起来。
沈清辞伸手拂过台面,仿佛还能摸到她晨起时散落的发丝,闻到那缕安息香混着甜的气息。
……
每月十五,他都会去趟落霞谷。
寒潭的水依旧冰寒刺骨,岸边的枫叶红得像火,只是再也没有那个穿绯红劲装的身影,笑着将他踹进水里,又在他唇上印下冰凉的触碰。
他会坐在潭边,从日出待到日落,首到寒气浸透骨髓,才肯起身——仿佛这样,就能离她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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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楚珩的日子,过得更像一场无声的修行。
他成了武林盟主后,便搬入了盟主府的主院,却总在深夜独自走到听竹院外。
月光透过疏影落在他身上,月白锦袍沾了霜气,他却浑然不觉,只静静站着,听院里的风声,像在听她是否回来了。
处理江湖事务时,他愈发沉稳狠厉,决断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可偶尔看到下属递上来的西域贡品,目光还是会顿住——那串东珠帘子,初初曾用金鞭挑着玩,说不够亮;那匹火貂裘,她随手扔给沈清辞,嫌毛色不够顺。
每年三月初三,他都会遣人在府门前铺十里红毯,摆上比武台。
红绸照旧绣着金线缠枝莲,匾额上的“以武会友”依旧烫金发亮,却再无那个鹅黄罗裙的少女,坐在高台上挑拣着人群里的“美色”。
有次青城派的少掌门来拜访,席间说起当年被元初嫌“眼睛太小”,竟红了眼眶:“若能再被姑娘嫌一次,哪怕被金鞭抽一顿,也甘愿。”
楚珩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满座宾客都沉默了——谁不是呢?
……
沈清辞后来在城郊盖了座小院,院里种满了芍药。
花开时节,他会摘下最艳的一朵,放在空着的玉瓶里,那是初初曾用来给他装凝肌露的瓶子。
他时常坐在花下,手里拿着针线,笨拙地学着缝补一件墨色骑装。
那是她第一次让他换上的衣服,袖口被寒潭的水浸得发脆,他却缝了又补,舍不得丢。
楚珩偶尔会去看他。
两人相对而坐,不说一句话,却都懂对方眼底的空落。
桌上的茶凉了又换,换了又凉,像他们再也等不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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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冬天,沈清辞染了风寒,病得很重。
弥留之际,他忽然笑了,轻声道:“她……是不是来接我了?”
楚珩看着他阖上眼,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伸手,替沈清辞理了理衣襟,像在替他整理当年那身被她嫌弃过的粗布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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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许多年,楚珩也老了。
他把盟主之位传给了弟子,自己则住进了沈清辞留下的那座芍药小院。
花开时,他会坐在花下,用指腹着那支碧绿的玉簪。
簪头的凤凰被得光滑,像她当年指尖划过的温度。
夕阳落在他花白的发间,他忽然咳了几声,从怀里摸出半块风干的桂花糕。
那是元初当年咬过一口的,他偷偷收了起来,藏了一辈子。
风穿过院子,吹起落在膝头的花瓣,像她当年飞扬的裙摆。
他望着天边的晚霞,忽然笑了,轻声道:“初初,我来陪你了。”
江湖上的人都说,沈公子和楚盟主,是被元初小姐勾了魂,一辈子都没醒过来。
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场始于惊艳的痴迷,早己成了刻在骨血里的执念。
她走时挥挥手,像拂去一粒尘埃,却不知这粒尘埃,在他们余生里,落满了整个心房,再也扫不净了。
【本世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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