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照进焦黑的院门,林知夏袖袋里的油纸还残留着芝麻糖的甜味。她没吃第二口,只是将那块糖原样收好,转身进了东厢。
火后的院子静得异样。景明蹲在墙根,把昨夜烧坏的瓦片一块块垒成小堆。他抬头看了眼姐姐,嘴唇动了动,终究没问。
林知夏从竹篮取出湿舞衣,一层层揭开,露出里面裹着的玉律尺。尺身尚带余温,表面漆皮裂开几道细纹,像干涸的河床。她指尖抚过凹槽,忽然觉出不对——昨夜灭火时它只是烫手,如今却隐隐发颤,仿佛有东西在内部游走。
她将尺子搁在窗台上,用布角蘸清水轻轻擦拭。焦痕脱落,露出底下一段暗青纹路。指腹划过尺中凹槽,一声极轻的“咔”响,尺身侧面弹出一道薄格,半枚青铜虎符滑落掌心。
她一怔。
虎符残片不过拇指大小,断口参差,边缘刻着半个“乐”字,笔画细如发丝。她翻过来看背面,内侧有极小的刻痕,像音律谱记,又似某种方位图。
景明跑过来,踮脚张望:“这是什么?”
“别碰。”她迅速合上暗格,把虎符塞回尺中,重新裹进舞衣,“去把门闩插好。”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铁甲碰撞声。一队官兵己列阵于门前,县令亲自带队,披着暗红官袍,脸上没有昨日查案时的敷衍笑意。
“林氏孤女听令。”县令站在门槛外,声音不高,“昨夜火起蹊跷,现有人密报,你私藏前朝禁物,形迹可疑。本官奉命搜查,不得抗拒。”
林知夏立在廊下,舞衣裹着玉律尺抱在胸前,像护着刚熄的火种。
“大人昨夜还说要查油罐。”她语气平静,“如今倒不查了?”
县令目光落在她怀中:“油罐己查。三倍火油确系人为灌注,但纵火者不在追缉名单上。”他顿了顿,“私藏虎符者,才是重罪。”
她冷笑:“虎符?我只有一把祖传尺子,昨夜靠它控火救人,难道也算谋逆?”
“控火?”县令眯眼,“那尺子能灭火?”
“不能。”她抬眼,“但它能让我踩准节奏。火有呼吸,舞有节拍,我不过顺势而为。”
她慢慢将舞衣打开,露出玉律尺全貌:“若这是禁物,为何太庙祭典所用虎符,纹路与此同源?你们敢说,那上面的‘乐’字,不是先帝亲题?”
县令瞳孔猛地一缩。
他身后两名兵卒上前一步,却被他抬手制止。他盯着那半枚虎符,喉结动了动,仿佛吞下一句不该说的话。
“你……怎会知道那纹样?”他声音压低。
林知夏不答,只将尺子举高几分:“此物乃林氏祖传,若要夺走,除非踏过我尸身。”
县令沉默片刻,忽然侧身一让。
“既然你说它能控火,”他指向西厢残垣,“那就再试一次。若真能引出火中玄机,本官便信你清白。”
她知道他在拖延时间,等更多人来。但她不能退。
她走向西厢,脚下踩过焦土,每一步都避开昨夜水痕拼出的北斗形状。她将玉律尺贴在烧塌的横梁上,闭眼静听。
尺身微震。
不是错觉。
它在回应什么。
她睁眼,发现横梁内侧有极细的刻痕,七点排列,正是昨夜水迹所成的七星。她用指甲轻叩,声音空荡,梁内似有夹层。
“大人,”她转身,“这梁里有东西。”
县令脸色微变,挥手命人上前劈开横梁。木屑纷飞中,一块烧焦的铜片掉落,上面刻着残谱——“清商引·第三叠”。
她心头一震。
那是她幼时梦中听见的曲子,曾以为只是幻觉。
县令弯腰拾起铜片,手指微微发抖。他忽然抬头,望向假山方向,嘴唇无声动了动,像是在回应某种信号。
接着,他抬脚后退半步,右手缓缓抬起,指向假山石壁。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小小伴舞踏歌行“既然你与这尺有缘,”他说,“那就让它带你走一程。”
话音落下,假山后一声闷响,石壁缓缓滑开,露出一道幽深阶梯,向下延伸,不见尽头。
林知夏抱紧玉律尺。
景明拽住她衣角:“姐,我不下去。”
“听话。”她将尺子塞进他怀里,“它护过娘,也护过火场,现在护你。”
景明低头看着那尺,手指慢慢收紧。
她转身看向县令:“你为何让开?”
“我不是让给你。”县令目光低垂,“我是让给它。”
他指了指她怀中的尺。
她不再多问,牵起景明的手,迈步走向密道入口。刚行十步,身后轰然巨响,石门闭合,黑暗如墨泼下。
她立刻停下,屏息。
景明在她身后发抖。
忽然,远处传来一缕箫声。
曲调缓慢,起音如风拂松针,转调时却带出一丝极细的震颤,像有人在暗处拨动琴弦。她听出来了——是《清商引》的变调,比梦中多了一段回旋,像是在引导什么。
她握紧景明的手:“有人在下面。”
“是……是鬼吗?”景明声音发颤。
“不是鬼。”她往前走了一步,“是人,而且他知道这尺。”
箫声不断,时远时近,始终维持在同一段旋律。她发现,每走七步,声音就清晰一分;每踏错一步,曲调便戛然而止,仿佛在纠正她的路线。
她开始数步子。
七步一停,七步一进。
景明渐渐不抖了,跟着她的节奏前行。黑暗中,只有呼吸声和箫音交织。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光。是一盏孤灯,悬在岔道口,灯焰青白,照出墙上几道浅痕。她凑近看,是音律符号,以极细的刻刀划在石上,与箫声频率完全一致。
她伸手抚过那些刻痕,指尖忽然一痛——一道隐线割破皮肤,血珠渗出,滴在灯下石阶。
血滴落地的瞬间,箫声骤停。
她心头一紧。
景明突然低呼:“姐,尺子……在响。”
她低头,怀中的玉律尺正在微微震动,像是在回应地底某种脉动。她将耳朵贴上去,听见内部有极细的机括声,如同钟表走动。
她想起昨夜灭火时它的温热,想起擦拭时那一声“咔”,想起虎符上那半个“乐”字。
这不是尺子。
是钥匙。
她正要开口,景明忽然指向前方:“有人!”
幽暗深处,一道人影立在灯影边缘。玄衣,持箫,面覆半张青铜面具。他没有走近,只是将箫口抬至唇边,再次吹响。
依旧是《清商引》变调。
但这一次,曲中多了一个音。
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尾音,低沉如叹息,又似召唤。
她迈步向前。
景明拉住她:“别去!”
“他没杀我们。”她轻声说,“他等了很久。”
箫声再起,比之前更清晰。她听出那旋律在模仿某种脚步声——正是她昨夜灭火时的舞步节奏。
她终于明白。
这不是警告。
是接引。
她松开景明的手,向前走去。每一步都踩在箫声的节拍上,像回应一场久违的对答。玉律尺在怀中持续震动,仿佛与那箫声产生共鸣。
人影未动,只在她距三步之遥时,缓缓抬起左手,指向密道更深处。
她抬头,正要开口。
那人忽然侧身,让出身后石壁。
壁上刻着一行小字,极浅,却清晰可见:
“尺归其主,门启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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