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她袖口的银铃上,发出细微的脆响。林知夏抱着玉律尺,穿过宫道,脚步未停。昨夜祭坛上的血与光己沉入心底,她不再回头看那片曾翻涌山河图的月影。今日是乐坊点名之期,她须在日出前入列,不能迟。
乐坊东廊下,晾衣绳横贯三丈,各色舞衣随风轻荡。她将月白舞衣取下,抖开晾晒。布面尚带潮气,她指尖拂过衣角,确认皂角汁己渗入纤维——这是她自幼在南方防虫养出的习惯,如今成了暗防之策。
“汉女的衣,也敢挂在这头?”
一声冷语自侧后传来。一名身披赤红披风的舞姬大步上前,腰间铜铃震得刺耳。她抬脚一勾,晾衣竹竿应声翻倒,舞衣坠地,沾上泥水。
林知夏未动,只低头看着那团湿布。她认得这人,北狄七部中赫兰族的舞姬,曾在云州集市上与沈清荷争舞位,败后记恨。
“此衣洁净,不劳费心。”她蹲身拾起,动作不急,指尖轻抚布面,滑腻触感仍在。
那舞姬嗤笑:“你们汉人,衣不净,心更脏。听说昨夜祭坛出了刺客,是不是你们勾结外敌?”
“若真勾结,”林知夏缓缓站起,抖开舞衣,“何必等到现在?”
她手腕一扬,水珠飞溅。那舞姬躲闪不及,手背沾湿,片刻后竟泛起红疹,火辣刺痛,惊叫着后退。
“这是……什么毒?”
“非毒。”林知夏将舞衣重新挂好,“皂角汁混艾草灰,虫不近,病不侵。若觉不适,回去用盐水洗洗便可。”
围观舞姬窃窃私语。有人低声道:“难怪她能入祭坛主舞,原来连水都带药。”
林知夏不理,只将玉律尺抱紧了些。她眼角余光扫过廊柱——一道黑影一闪而没,裙角绣着狼头纹。
当夜,风起于西。
她故意将舞衣挂于偏殿檐角,自己退入井畔暗处。月光斜照,井水映出她颈间一点朱砂痣,微微发烫。她未在意,只静候。
子时三刻,屋脊上窸窣作响。一条青鳞蛇自瓦缝滑下,腹下泛蓝,显然淬过毒。它落地无声,朝舞衣蜿蜒而去。
林知夏缓步而出,足尖点地,重心稳如秤砣。她呼吸绵长,双臂微张,如展翅欲飞的鹤。蛇行至半途,忽然停住,头微微抬起,似在聆听某种节律。
她旋身半圈,裙摆扫地,银铃轻响三声。
蛇尾一颤,竟随铃音摆动,如应节拍。她再进一步,足尖轻点地面三回,蛇身盘起,昂首不动。
她未停。足尖划弧,裙摆翻飞,银铃再响,节奏如《破阵曲》初起。蛇群自西面八方游出——原来不止一条,而是十余条毒蛇齐至,皆腹泛蓝光。
她立于中央,呼吸不乱,足尖轻移,如踏无形鼓点。银铃声与步伐共振,蛇群竟随节律摆尾,首尾相衔,月光下蜿蜒成一个“林”字。
她再旋身,裙摆扫地,银铃急响。蛇阵重组,线条流转,竟演化为林氏祖传图腾——双鹤绕松,尾羽成云。
井边静得落针可闻。
屋脊上,拓跋月伏身不动,指尖死死掐住一块骨牌。牌面刻着“璇”字,此刻竟裂开一道细纹。她盯着那图腾,唇色发白,低语:“母妃……你说朱砂现,血脉归……她颈间那痣,与你画像上的一模一样……”
她抬手抚过腰间蛇鞭,却未下令。她知道,这些蛇己不听她使唤。
次日清晨,乐坊执事奉命查案。
“林氏舞姬,昨夜驭蛇行妖术,扰乱宫禁,可有话说?”
林知夏立于院中,双手垂袖。她未辩解,只道:“请执事亲眼一验。”
执事点头。一名北狄舞姬捧出蛇笼,打开栅门。青鳞蛇游出,首扑林知夏。
她立定不动,呼吸平稳,足尖微点地面,银铃轻响。蛇行至她三步外,忽然停住,盘踞原地,尾尖轻摆,似在应和某种无形节拍。
她缓缓抬手,掌心向下,蛇头缓缓抬起,与她视线平齐。
“蛇畏浊气,喜净音。”她声音清冷,“我衣以皂角艾草浸洗,身无秽味;步履有节,声合天地之律。它不攻我,非我驭它,乃它自择。”
执事皱眉:“你步履节奏,为何能引蛇?”
“舞者听鼓,蛇亦听音。我每踏一步,地脉微震,铃声入土,它自感知。若执事不信,可换人一试。”
执事示意旁人上前。一名舞姬战战上前,脚步慌乱。蛇立时昂首吐信,嘶声逼人,逼得她连连后退。
执事无言,只得挥手作罢。
“此事……到此为止。”
众人散去。林知夏走向井边,俯身洗手。井水映出她面容,颈间朱砂痣泛着微光,触手微烫。
她盯着倒影,低声自语:“这痣……自穿越起便在,母亲画像从未得见。为何北狄人,一见便知?”
她指尖抚过痣痕,忽觉一丝异样——仿佛有谁在远处凝视她,目光如针。
她抬头。
井畔无人,唯有风拂过晾衣绳,舞衣轻荡。她刚欲转身,忽见井壁青苔上,一道刻痕极浅,形如狼头。
她蹲下细看,发现那刻痕边缘,竟与她昨夜所见蛇阵图腾的起笔走势相同。
她指尖顺着刻痕划过,泥土微松,露出半枚嵌在墙缝中的骨牌残角,上面刻着一个“璇”字。
她未取,只将手收回袖中。
片刻后,她起身,抱起玉律尺,走向乐坊深处。银铃轻响,踏过青砖。
井边风止,舞衣垂落。
那半枚骨牌,在月光最后一次照入井口时,轻轻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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