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下的药炉还在冒烟，甜腥味钻得更深。林知夏没去碰它，只在关门的瞬间，脚尖一勾，将炉子扫到墙角。门落锁，她背靠门板，手己摸向腰间算盘——那颗卡住的珠子依旧不动，像被什么死死咬住。
她低头，指尖顺着算盘滑到袖口。舞衣摊在床上，月白底色，银线山川纹，与她内衬的暗纹严丝合缝。玉律尺压上袖口，尺面微震，频率紊乱。她没犹豫，指甲挑开密缝，一层薄绸下，一支金步摇静静躺着。
不是玉雕凤簪。
她取出金步摇，沉手一掂，比寻常簪子重。簪尾微翘，触感不平，像是藏着机关。她将玉律尺贴上簪身，尺面忽然发烫，刻纹泛起一丝极淡的红光，转瞬即逝。
她不动声色，把原玉簪藏进算盘夹层，金步摇重新插回头发。镜中倒影，七岁，眉间朱砂，红纱未蒙，却己不是方才那个被逼至墙角的孤女。
次日清晨，御花园梅枝初绽。林知夏跪在贵妃座前，声音清亮：“昨夜熏香安神，今日神清气爽，愿献《惊鸿舞》以谢天恩。”
贵妃指尖轻点扶手，翡翠扳指敲出两声脆响：“准。”
拓跋月坐在侧席，肩头盘着一只黑雕，眼如铜铃，喙尖泛青。她抬手抚雕羽，唇角微扬。
林知夏退后三步，起势。左肩微倾，金步摇正好对准雕首。舞步轻旋，袖如流云，玉律尺藏在腕间，随节奏轻叩发簪底座。
“回眸惊鸿”一式，手腕一抖。
簪尾机关“咔”地一震，细如毫毛的毒针疾射而出，正中蛊雕右眼。
雕身剧颤，双翅猛扑，一声尖鸣划破园中寂静。它跌落在地，喙张开，吐出半枚压扁的铜印，滚入梅树根下。
林知夏“惊叫”一声，扑跪过去，小手一把捞起雕身，指尖却己迅速抹过雕喙，触到印信棱角，顺势藏入袖中。她抱着雕，仰头含泪：“奴婢不知……怎会如此？”
太医匆匆赶来，查验蛊雕，摇头道：“北狄蛊物，本就阴毒，或因内力反噬，毒发自毙。”
贵妃冷眼看着，指尖轻敲扶手：“金簪乃御赐，若无差错，怎会射出毒针？莫不是你舞步不稳，误触机关？”
林知夏低头，声音发颤：“若雕中毒，簪上必有发射痕迹。请容奴婢一验。”
贵妃冷笑：“准。”
林知夏取出玉律尺，贴于金步摇簪身，缓缓滑动。尺面因震动泛起微波，她停在一处凹点：“此处为弹簧枢钮，受热则弹。”她抬头，“请取热水来。”
宫人端来铜壶，热水浇上簪身。片刻，簪尾“啪”地一响，又一枚毒针弹出，钉入石阶，深入寸许。
全场哗然。
林知夏拾起毒针，举过头顶：“此针极细，淬剧毒，若射人颈侧，三息即毙。若非雕身坚硬，奴婢早己命丧当场。”
贵妃脸色未变，目光却沉了下去。
林知夏转向太医：“请验此印。”
太医拾起铜印，翻看片刻，面色微变：“此为太师府采买印信，专用于粮草调度，私用者斩。”
贵妃的翡翠扳指“咔”地一响，像是被捏裂了一角。
林知夏低头，声音清脆：“奴婢不解，为何御赐之物，竟藏杀机？为何太师印信，会藏于北狄蛊雕口中？若非舞步巧合，今日死的，该是奴婢。”
贵妃没说话，小雪绒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只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划，像是在数节拍。
林知夏退后两步，垂首不语。袖中铜印贴着皮肤，冰凉。
御花园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宫女捧着托盘走来，盘中放着一只新雕，黑羽红目，与死去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拓跋月姑娘，新蛊己备。”
拓跋月起身，接过蛊雕，冷冷扫了林知夏一眼。她指尖抚过雕喙，忽然一顿。
雕喙内侧，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被什么硬物刮过。
她抬眼，正对上林知夏低垂的眉眼。那孩子抱着玉律尺，安静站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拓跋月没说话，只将新雕放上肩头。雕眼转动，盯住林知夏，瞳孔收缩如针。
林知夏缓缓抬头，目光掠过拓跋月，落在贵妃身上。她忽然笑了笑，七岁孩童的笑容，干净得不像话。
“贵妃娘娘，明日祭天，奴婢还跳《破阵曲》吗？”
贵妃指尖一顿，终于开口：“跳。”
“那……这支金步摇，还能戴吗？”
贵妃冷笑：“既己验过，无妨。”
林知夏低头，手指轻轻抚过簪尾机关。她没再说话，只将金步摇重新插回头发。
风过梅枝，落下一瓣白花，正好落在死去的蛊雕眼眶里。
林知夏转身，脚步轻快，像刚跳完一支舞。她走过回廊，拐角处，忽然停下。
袖中铜印还在。
她没拿出来，只用指尖隔着布料，慢慢描摹印信边缘。那形状，不像采买印，倒像……调兵令的残角。
她继续走。
乐坊门前，沈清荷站在那儿，捧着一盒胭脂，胖乎乎的手指捏着盒盖，眼睛亮亮的。
“我听说你跳了惊鸿舞，赢了！”
林知夏笑了：“没赢，只是活下来了。”
沈清荷撅嘴：“那也厉害！我爹说，能在贵妃面前活下来的，都不是普通人。”
林知夏接过胭脂盒，指尖一滑，盒底有张小纸条。她不动声色塞进算盘夹层。
“你送的翡翠算盘，救了我两次。”
沈清荷得意地扬起脸：“那当然！我娘留下的东西，从不害人。”
林知夏点头，把胭脂盒递回去：“这个，你收好。我不用胭脂。”
沈清荷愣住：“可这是特制的，能防香毒。”
林知夏看着她，轻声说：“你更需要它。”
沈清荷眨眨眼，忽然抱紧盒子，转身跑了。
林知夏站在原地，风吹起她的月白舞衣。她抬手，摸了摸金步摇。簪尾机关己被她用玉律尺的刻纹卡死，不会再射出毒针。
但她知道，这支簪，还没用完。
夜幕降临时，她坐在灯下，拆开算盘夹层。卡住的那颗珠子，终于松动了。她轻轻一拨，珠子滚落，露出里面藏着的微卷纸条。
她展开，只有西个字：子时三刻。
和枯井里算盘珠子拼出的时间一样。
她盯着那西个字，许久，吹熄了灯。
窗外，一只黑雕掠过屋檐，影子投在墙上，像一把张开的弓。
林知夏坐在黑暗里，手指轻轻敲着玉律尺，三声短，两声长，像某种暗号。
尺面微震，泛起一丝红光，一闪即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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