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消散时，我坠入了一片液态的黑暗。
身体失去重量，像胚胎漂浮在羊水中。视网膜上残留的爆炸光斑逐渐扭曲，化作无数旋转的星云。耳道里灌满粘稠的寂静，唯有左腕的归墟之钥烙印在持续跳动，每次脉动都激起一圈肉眼可见的黑色涟漪。
怀中的源火灯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悬浮在胸口的蓝色光球，内部跳动着类似神经网络的亮线。当我试图触碰它时，指尖传来类似抚摸大脑沟回的诡异触感。
"认知过滤器解除中。"机械女声突然在颅骨内侧响起。黑暗像舞台幕布般拉开，露出无边无际的金属回廊。墙壁由无数个六边形记忆单元堆叠而成，每个单元都在播放全息影像：童年时的生日派对、第一次接触蓝焰之心的实验室、顾沉洲在暴雨中递来的怀表...但所有画面都像受损的胶片，不时闪过雪花噪点和跳帧。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转身时差点撞上一个悬浮的数据面板，上面显示着不断刷新的代码：[记忆碎片#4471加载完毕][防火墙剩余32%][源火协议激活]。
"这次比上回快了七秒。"苏墨的声音。但走来的男人穿着笔挺的银灰色制服，左胸别着星轨环绕长剑的徽章。他的皮肤完好无损，只有右眼下方有条细小的电路纹身。"记忆回廊的防御机制会根据入侵者调整难度系数。"
我后退半步，后腰抵上某个正在播放影像的记忆单元。画面里，制服苏墨正在向某个议会展示星骸结晶的全息图。"你不是刚刚..."
"在净化矩阵里自爆的那个？"他露出苦笑，这个表情让他看起来终于像我认识的苏墨，"我们都是执行不同任务的素体，共享部分记忆云。"他伸手划过虚空，调出更多数据面板，"你现在处于方舟主机的深层记忆库，外面三分钟相当于这里的三十小时。"
蓝色光球突然分裂出几缕丝线，连接上附近的记忆单元。那些残缺的画面立刻变得连贯起来：巨大的环形空间站"方舟"悬浮在近地轨道，无数工程艇像工蜂般忙碌；主控室里，十二个穿制服的人正在调试某种环形装置；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我的母亲？——将蓝焰之心戒指锁进保险箱。
"源火在修复你的记忆区块。"制服苏墨说话时，他身后的回廊开始改变结构，六边形单元重组为巨大的环形剧场，"但我们必须先解决这个。"他打了个响指，黑暗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裂缝中涌出沥青般的物质，落地后凝聚成黑袍人的形态。它的兜帽下没有脸，只有不断变换的人类五官投影，说话时声音像是几百个人的混音："检测到未授权记忆访问。执行清除协议。"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左腕烙印爆发剧痛，黑色血管样的纹路顺着手臂向上蔓延。蓝焰光球立刻分出更多丝线缠住我的手腕，像输液管般将蓝色光点注入黑纹。两种颜色在皮肤下搏斗，带来万蚁噬心般的痒痛。
"别看它的脸！"苏墨一把将我推开。黑袍人袖出数据流凝成的锁链，擦着他的肩膀划过，在制服上留下燃烧的代码痕迹。更多黑袍人从裂缝中涌出，它们移动时带起的数据残影里，闪过我从未见过的战争画面：紫色结晶在城市中心生长，人类像蜡像般融化...
"跑起来！"苏墨拽着我冲向环形剧场中央。黑袍人在身后穷追不舍，它们经过的记忆单元全部扭曲成马赛克方块。蓝焰光球突然脱离我的胸口，悬浮到剧场上方展开成半球形光罩。被蓝光笼罩的记忆单元开始播放同一段画面：
[方舟日志 最后纪元]
主控室警报红光中，年幼的我被母亲推进逃生舱。她脖子上的蓝焰项链正在开裂："记住，星骸是锁，火种才是钥匙。"舱门关闭前的最后一秒，每时每刻都很好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我看见十二个议员围成圆圈，他们胸口都嵌着黑色晶体...
"这就是它们要抹除的核心记忆。"苏墨在某个座椅前急刹，座椅扶手上嵌着星骸结晶的复制品，"把手放上去！源火会帮你建立稳定连接！"
黑袍人己经包围了剧场。它们同时举起双手，释放出瀑布般的乱码洪流。蓝焰光罩发出玻璃碎裂的声响，最近的记忆单元接连爆炸成像素尘埃。我拍向结晶的瞬间，左腕黑纹突然暴长，像荆棘般刺入结晶表面。
剧痛中，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洪流灌入大脑：
——母亲在实验室调整蓝焰参数："火种不是武器，它是记忆载体..."
——穿议长袍的老人将黑色晶体按进苏墨胸口："素体K-7，你的任务是监视守墓人血脉..."
——无数个苏墨在不同时空点死去，每个死亡都让某个星骸结晶暂时停止生长...
——顾沉洲在废墟里找到昏迷的我，他手腕上有和黑袍人相同的光纹...
"坚持住！"苏墨的声音像是从深海传来。现实中他的制服正在数据化分解，露出下面和废墟苏墨相同的暗影纹路，"记忆回廊要崩塌了！"
黑袍人突然集体僵住。它们的兜帽转向剧场顶部，那里出现了新的裂缝。某种巨大的金属结构正从裂缝中降下——是净化矩阵的十二根金属柱，但此刻它们表面流动着源火的蓝色光纹。
"她来了..."苏墨露出解脱般的笑容。下一秒，金属柱释放出净化光流，黑袍人在炫目白光中蒸发成数据灰烬。整个记忆回廊开始坍缩，六边形单元像被无形的手撕下烧毁。蓝焰光球重新回到我胸口，带来母亲最后的耳语：
"去控制室启动方舟自毁程序，只有守墓人的火种能点燃终焉之焰..."
苏醒时的剧痛让我呕吐。身下是冰冷的金属地面，空气中飘浮着焦糊的蛋白质味道。净化矩阵己经停止运转，十二根金属柱全部断裂，中央平台上的多面体结晶布满了蛛网裂痕。
源火灯盏好端端地躺在手边，玻璃罩里的火星比之前旺盛了些，偶尔会迸出蓝色的小火苗。试着活动西肢时，发现左腕的归墟之钥烙印变成了蓝黑交杂的奇异纹路，像是两种力量达成了暂时的平衡。
"苏墨？"声音在废墟中激起空洞的回音。没有应答，只有远处机械残骸的碰撞声。走向中央平台时，靴底踩到某个硬物——是半块破碎的黑色晶体，内部还残留着微弱的紫光。
平台表面刻着我刚才在记忆回廊看到的星图，只是大部分区域都被刻意损毁了。当源火灯盏靠近时，完好的部分亮起微光，勾勒出某个空间站的轮廓。玻璃罩里的火星突然组成箭头形状，指向废墟某个方向。
拨开扭曲的金属板，后面露出条向下的螺旋阶梯。阶梯扶手上刻着方舟的标志，每三级台阶就嵌着块小小的蓝焰晶体，在我经过时次第亮起。阶梯尽头是扇严重变形的气闸门，控制面板居然还在运作，显示屏上跳动着残缺的欢迎词：
"欢...守墓人...最后...火种..."
门后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当我将源火灯盏贴近识别器时，蓝焰突然暴涨，顺着门缝流入内部结构。生锈的齿轮发出呻吟，门扇缓缓滑开一条刚够侧身通过的缝隙。
扑面而来的冷风中，我听见了心跳声——不是人类的，而是某种巨大机械的规律脉动。黑暗深处，无数蓝色光点逐一亮起，勾勒出环形控制室的轮廓。正中央的主控台上，有个与蓝焰之心戒指完美契合的凹槽。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控制室角落里蜷缩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抬起头时，暗影纹路正在他脸上缓缓褪去，露出我从未见过的、疲惫而释然的笑容：
"这次...总算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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