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没停。
沈知微靠在天牢潮湿的石壁上,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马蹄声。萧衍去取玉髓己有一个时辰,按说早该回来了,可此刻甬道里只有雨打石板的“滴答”声,静得让人心慌。张猛守在牢门口,手按在刀柄上,眉头拧得像团乱麻——刚才有狱卒来报,城西破庙方向隐约有厮杀声,怕是三皇子的人真在半路截杀。
“沈姑娘…”张猛犹豫着开口,声音压得很低,“要不…末将带些人去接应?”
沈知微摇摇头。她攥着草堆里那截骨书残页,指尖因用力泛白。三皇子既然敢设伏,定然布了天罗地网,张猛这点人手过去,不过是添伤亡。更何况…她总觉得萧衍不会真把玉髓藏在破庙——他向来谨慎,怎会不防着三皇子这一手?
“再等等。”沈知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会回来的。”
话音刚落,甬道尽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混着兵器拖拽的刺耳声响。张猛瞬间握紧刀柄,沈知微也猛地站起身,扒着铁栏往外看。昏黄的火把光里,几个穿着玄甲的死士踉跄着跑来,身上都沾着血,为首的正是萧衍的贴身护卫秦风。
“秦风!”沈知微的心猛地提起来,“萧衍呢?玉髓呢?”
秦风看到她,像是松了口气,却又瞬间红了眼。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姑娘恕罪!属下…属下护不住王爷!三皇子设了埋伏,带了三百精兵围了破庙!王爷为了护玉髓,跟他们缠斗,让属下先回来报信…”
“玉髓呢?”沈知微追问,指尖掐进掌心。
秦风低下头,声音更低了:“玉髓…玉髓匣子在混战中坠崖了…”
“坠崖?”沈知微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中。她扒着铁栏的手指关节发白,几乎要嵌进冰冷的铁条里。崖下是什么?是湍急的河流还是嶙峋的怪石?玉髓若碎了,这满城的疫怎么办?萧衍还在崖边吗?他会不会…
“姑娘!”秦风突然抬头,眼里闪着决绝的光,“王爷说了,若是玉髓寻不回,就让您…就让您别等他了,自己想办法脱身!”
“脱身?”沈知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的天牢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悲凉,“没有玉髓,我脱得去哪?这满城的人脱得去哪?”
她猛地转身,看向牢门外的雨幕。崖边…她记得城西那处断崖,小时候跟着娘去祭拜外祖,曾在崖边歇脚。那里崖壁陡峭,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潭水冰冷刺骨,常年有浓雾缭绕。玉髓匣子坠下去,若是落在潭里,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张猛!”沈知微突然看向牢门口的统领,眼神亮得惊人,“开门!”
张猛一愣:“姑娘要去哪?”
“去崖边。”沈知微的声音异常平静,“去捡玉髓。”
“不可!”秦风立刻反对,“三皇子的人说不定还在崖边守着!姑娘您这一去,就是羊入虎口!”
“那也得去。”沈知微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玉髓不能丢,萧衍也不能有事。”她顿了顿,看向张猛,“你若还念着萧衍送你儿子骨灰的情分,就开门。否则…等疫传遍全城,你我,还有这牢里牢外的人,谁也活不了。”
张猛的脸抽搐了一下。他看着沈知微决绝的眼神,又想起战死的儿子,最终猛地拔出腰间的钥匙,“哐当”一声打开了牢门。
“姑娘保重!”张猛往旁边退了退,声音哽咽,“末将在这里替您守着天牢,等您和王爷回来!”
沈知微没再说话,只抓起墙角那根生锈的铁钎,转身就跟着秦风往外走。雨还在下,打在身上冷得像冰,可她心里却燃着一团火。她不能让萧衍白拼一场,更不能让这满城的人因为玉髓丢失而烂死——娘说过,沈家的人,生来就是要护着龙脉,护着苍生的。
城西断崖。
萧衍拄着剑半跪在崖边的泥地里,左臂上中了一箭,箭羽还插在肉里,鲜血顺着衣袖往下淌,染红了身下的青草。他看着崖下翻腾的浓雾,眉头紧紧拧着。刚才混战中,他故意让秦风带着空匣子往崖边跑,引开三皇子的主力,自己则带着真玉髓从密道脱身,可没料到三皇子竟留了后手,派了二十名弓箭手守在密道出口,他为了护玉髓,硬生生挨了一箭。
“王爷!”身后传来轻唤,是另一名护卫林山。他扶着萧衍站起来,声音担忧,“您的伤…”
“无妨。”萧衍摆摆手,目光仍盯着崖下的浓雾,“玉髓呢?”
林山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紫檀木匣子,匣子上还沾着泥,却完好无损。“在这呢王爷!您刚才把它藏在崖边的石缝里,三皇子的人没找到!”
萧衍接过匣子,指尖着上面雕刻的龙纹,稍稍松了口气。他就知道三皇子会以为玉髓在秦风手里,这虚虚实实的计策,他用了不止一次。
“秦风呢?”萧衍问。
“秦风按您的吩咐,带着空匣子往东边跑了,应该能引开大部分追兵。”林山顿了顿,又道,“只是…三皇子还在崖边附近搜,咱们得赶紧走,不然…”
话音未落,崖下突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像是有重物落水。萧衍和林山同时一愣,低头往崖下看。浓雾里隐约能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在潭水里挣扎,那身影…竟有些眼熟。
“是…是沈姑娘?!”林山失声惊呼。
萧衍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沈知微肯定是听说玉髓坠崖,亲自来寻了!这傻瓜!她怎么敢一个人来?!
“知微!”萧衍嘶吼着扑到崖边,不顾手臂的箭伤,就要往下跳。
“王爷不可!”林山赶紧拉住他,“崖壁太滑,您下去也是送死!属下去!属下会水!”
萧衍却像没听见似的,一把推开林山。他看着潭水里渐渐下沉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他想起在天牢门口,她替他擦脸上的雨水时,指尖的温度;想起她靠在他怀里,说“小心点”时,声音里的担忧;想起她总是嘴硬,却总在最危险的时候,选择和他站在一起。
他怎么能让她死在这里?
“别管我!”萧衍对林山低吼一声,转身就往崖壁下爬。崖壁上长满了湿滑的苔藓,他的手被尖石划破,鲜血沾在石壁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手臂上的箭伤被牵扯着,疼得他眼前发黑,可他却像感觉不到似的,只一门心思往下爬。
“知微!撑住!我来了!”
潭水里,沈知微正拼命往上挣扎。她刚才顺着崖壁滑下来时,被石头撞了腰,此刻疼得钻心。潭水冰冷刺骨,像无数根针往骨头里扎,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可指尖却还死死攥着那根铁钎——她记得骨书里说,玉髓遇寒潭水会发光,只要能找到它…
就在她快要沉下去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只手很有力,带着熟悉的温度,像一道暖流涌进冰冷的潭水。沈知微费力地睁开眼,看见萧衍正逆着浓雾朝她游来,玄色的衣袍在水里散开,像一朵盛开的墨莲。
“萧衍…”她张了张嘴,却被灌了一口冷水。
“别说话!”萧衍把她往怀里带,用尽全力往岸边游。他的手臂还在流血,染红了周围的潭水,可他却紧紧抱着她,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玉髓…玉髓呢…”沈知微靠在他怀里,声音微弱。
萧衍低头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和心疼:“在我这。傻瓜,谁让你来的?”
沈知微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和潭水混在一起。原来…他又骗了她。可她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心里暖暖的。她就知道,他不会让玉髓丢的,更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萧衍把她抱上岸,刚想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突然听到崖上传来三皇子的怒吼:“萧衍!你果然在这!玉髓呢?!”
萧衍猛地抬头,看见三皇子带着一队亲兵站在崖边,手里举着弓箭,箭头正对着他们。
“想要玉髓?”萧衍冷笑一声,将沈知微护在身后,慢慢站起身。他握紧了腰间的剑,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可他的眼神却冷得像冰,“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三皇子看着他护在身后的沈知微,又看了看他手里紧紧攥着的紫檀木匣子,眼里闪过一丝疯狂的嫉妒。他猛地抬手:“放箭!把玉髓抢回来!杀了他们!”
箭矢“嗖嗖”地射下来,萧衍拉着沈知微往旁边躲闪,箭矢落在地上,溅起一片片泥水。沈知微看着萧衍手臂上的箭伤,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玉髓匣子,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萧衍!接住!”
她突然从萧衍身后冲出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玉髓匣子,转身就往崖边跑。萧衍一愣,随即瞳孔骤缩:“知微!不要!”
三皇子也愣住了,他看着沈知微抱着玉髓匣子站在崖边,风吹起她的衣袍,像一只即将坠落的白鸟。
“沈知微!你想干什么?!”三皇子嘶吼着,“把玉髓给我!本王可以饶你不死!”
沈知微却笑了。她回头看了萧衍一眼,眼神里带着释然和决绝。她知道,只要玉髓在他们手里,三皇子就不会善罢甘休。与其让萧衍带着她和玉髓苦战,不如…不如她带着玉髓跳下去。崖下是寒潭,玉髓遇水或许不会碎,而萧衍…他一定能想办法活下去,一定能找到玉髓,救这满城的人。
“萧衍…”沈知微轻轻唤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照顾好自己。”
说完,她抱着玉髓匣子,纵身跃下了悬崖。
“不——!”萧衍嘶吼着扑到崖边,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空气。他看着沈知微的身影消失在浓雾里,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没留下。
三皇子也惊呆了。他没想到沈知微竟会这么做——宁愿摔死也不愿把玉髓给他!
“搜!给本王下去搜!就算把潭底翻过来,也要把玉髓给本王找回来!”三皇子反应过来,疯狂地对亲兵下令。
萧衍却像没听见似的,只是死死盯着崖下的浓雾。他的手臂还在流血,心却比伤口疼千万倍。他慢慢蹲下身,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
知微…你怎么能这么傻…
林山跑过来,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急得首跺脚:“王爷!咱们快走吧!三皇子的人要下来了!”
萧衍没有动。过了许久,他才慢慢抬起头,眼里的悲伤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取代。他看着崖下的浓雾,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她不会死的。”
“我要去找她。”
说完,他转身,朝着崖壁下纵身跃下。林山惊呼一声,想要去拉,却只抓到一片衣角。
崖上,三皇子看着萧衍也跳了下去,气得浑身发抖。他一脚踹倒身边的亲兵,嘶吼道:“还愣着干什么?!下去搜!给本王把他们的尸体和玉髓一起找回来!找不到,你们都给本王陪葬!”
亲兵们不敢怠慢,纷纷顺着崖壁往下爬。雨还在下,浓雾笼罩着崖下的寒潭,像一个巨大的囚笼。没有人知道,沈知微和萧衍有没有活下来,也没有人知道,那枚能救万民的玉髓,最终会落在谁的手里。
只有寒潭里的水,依旧冰冷刺骨,翻涌着,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未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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