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的火光舔着石壁,将萧衍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正用匕首削着一根枯枝,试图做个简易的支架给沈知微垫背——她方才攥着他手腕时,指节因用力泛白,后颈抵着岩石的弧度太僵,显见得睡得不安稳。
“咳……”
枯枝落地的轻响里,沈知微忽然低咳了一声。萧衍立刻俯身,指尖刚触到她的脸颊,就见她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不是往日里或清冷或倔强的亮,此刻她的瞳孔蒙着层水汽,像被潭水泡过的琉璃,望着岩洞顶的石钟乳愣了片刻,才哑着嗓子问:“……玉髓呢?”
她下意识摸向左肩伤口,布条缠着紧实,却能感觉到皮肉下有股温温的热流在动,不像伤口该有的疼,倒像揣了块暖玉。萧衍按住她的手,声音放得缓:“融进你伤口里了。”
沈知微猛地坐起身,左肩牵扯着疼,后背却更烫——那股灼热比在潭水里时更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蜷着,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搏动。她反手去摸后背,指尖刚碰到布料,就僵住了。
“别碰。”萧衍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带回来,“你后背……显了龙纹。”
“龙纹?”沈知微瞳孔骤缩。她是沈氏罪奴,自记事起后背就只有块浅淡的胎记,怎么会有龙纹?萧衍见她脸色发白,又补了句:“玉髓融进伤口时显的,赤红的,像要活过来。”
他没说那句“沈氏即锁钥”,但沈知微自己想起来了。潭水里萧衍震惊的眼神,玉髓钻进伤口时那道滚烫的光流,还有此刻体内游走的暖意……她忽然想起三皇子在天牢外喊的话:“沈氏藏着龙脉秘辛!”
难道不是藏着,而是……她本身就是?
岩洞外忽然传来“轰隆”一声闷响,像山崩,又像地裂。火光猛地晃了晃,石钟乳上的水滴簌簌往下掉。萧衍瞬间起身,将沈知微护在身后,手按上腰间佩剑:“怎么回事?”
沈知微却比他更先反应过来——后背的龙纹忽然剧烈地烫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拽了一把,方向首指洞外西北方。她咬着牙道:“是沈家祖陵!在那边!”
沈家祖陵在城郊乱葬岗深处,是块连碑都快被野草啃没的荒坟。当年沈家获罪,祖坟被刨了大半,只剩几座无主孤坟堆在那里,平日里连野狗都不去。可此刻沈知微能清晰地感觉到,龙纹的牵引正往那边去,像有什么东西在祖陵下醒了。
萧衍当机立断:“走。”
他重新裹紧外袍将沈知微打横抱起,大步冲出岩洞。崖底的雾气不知何时散了些,西北方的天空竟泛着诡异的土黄色,隐约有碎石滚落的声音传来。沈知微趴在他肩头,后背的灼热越来越急,几乎要烫得她发抖——那感觉,像祖陵里有什么在喊她,又像有什么在拼命往外挣。
两人翻上山坡时,正撞见几个穿着三皇子亲兵服饰的人往祖陵方向跑,嘴里喊着“碑裂了!快去报殿下!”
萧衍眼神一沉,足尖点地掠到一棵古树后隐匿身形。沈知微从他怀里探出头,远远望见乱葬岗中央那座最高的荒坟——那是沈家仅存的主坟,此刻坟前的石碑竟真的裂了,石缝里渗出浑浊的水,碑上原本模糊的刻字不知被什么东西冲得愈发清晰,在土黄色的天光下泛着冷白的光。
“是药泉配方。”沈知微忽然低呼。
她幼时在沈家旧宅的医书里见过类似的字迹,是前朝记录药草配伍的古体字。此刻碑上的字虽残缺,却能辨认出“当归三钱”“苦参五两”的字样,甚至有“龙脉泉眼”的标记——正是能解“奴字疫”的药泉配方!
三皇子的人显然也认出了这是药方,正围着石碑狂喜:“找到了!殿下要的东西在这儿!”
沈知微的心猛地揪紧。三皇子要是拿到真配方,只会用它控制疫民,甚至可能往药泉里再加毒,让全城人都成他的傀儡。她攥着萧衍的衣襟急道:“不能让他们拿走!”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马蹄声,三皇子带着大队人马冲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扛着炸药的工兵。他勒住马缰,看见裂碑时眼睛都红了,放声大笑:“果然在沈家祖陵!沈知微那贱人没骗我!”
他显然以为沈知微知道配方藏在祖陵,之前坠崖是故意躲他。萧衍冷眼看着他挥手下令:“把石碑撬下来!小心点,别弄坏了字!”
沈知微指甲掐进萧衍的手臂:“他要整块搬走。”
萧衍指尖蹭过她的后背,感觉到那片衣料下的温度又高了几分,忽然低声问:“你的血,能不能用?”
沈知微一愣。她想起玉髓融进伤口时,血似乎能引动龙纹;想起天牢里她用血写的药方遇雨显字——玉髓入体后,她的血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试试。”她咬唇点头。
萧衍不再犹豫,抱着她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绕到荒坟后侧。三皇子的人正忙着清理石碑周围的碎石,没人注意到坟后的阴影里多了两个人。萧衍抽出匕首划破自己的掌心,将血抹在沈知微的指尖——她的手被潭水泡得发白,指尖却因后背的灼热泛着淡红。
“按你方才认的字改。”萧衍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把‘救世’的配伍,改成‘弑君’的。”
沈知微瞬间懂了。三皇子要配方是为了夺权,若让他以为这配方不仅能制药,还能用来毒杀皇帝、坐稳龙椅,他只会更急着用,甚至可能亲自试药。她忍着指尖的刺痛,借着萧衍的掩护凑近石碑裂缝,将带血的指尖按在碑上的字迹上。
她的血一碰到石碑,石缝里的水忽然“滋”地冒起白烟,碑上的古字竟像活了似的,顺着血迹开始扭曲。沈知微屏住呼吸,凭着幼时记的毒方配伍,指尖快速在“苦参”旁添了一笔,将“五两”改成“五斤”;又在“当归”后抹了道血痕,盖住“三钱”添上“三斤”——苦参过量能毒心脉,当归多了会凝血,这两样要是按改后的量入药,别说解疫,只会让人七窍流血而死。
最关键的是碑尾那句“龙脉泉眼,救世济民”,她用指腹蘸着血狠狠一抹,将“救世济民”西个字改成了“弑君夺权”。血渗进石碑深处,原本冷白的刻字竟染上了暗红,像用血写的诅咒。
“好了吗?”萧衍感觉到三皇子的人快清理完碎石了,低声催促。
沈知微刚收回手,三皇子忽然厉声喊:“谁在那儿?!”
他显然瞥见了坟后的影子,策马冲过来。萧衍立刻抱起沈知微往后退,三皇子的箭己经射了过来,擦着沈知微的发梢钉进坟土,箭羽震得石碑又裂了道缝。
“抓住他们!”三皇子嘶吼着下令,“死活不论,先抢石碑!”
他身后的工兵立刻上前,将炸药贴在石碑底座。沈知微看着那捆炸药,忽然想起碑下可能还藏着别的——沈家祖陵下说不定有地宫,炸药一响,说不定会引出更可怕的东西。
“小心地宫!”她急喊。
三皇子却根本不听,只以为她想骗他停手,狞笑道:“炸!给我炸!就算炸出地狱,本王也要把配方抢到手!”
导火索被点燃,滋滋地冒着火星。萧衍抱着沈知微转身就跑,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碎石像雨点般砸过来。沈知微回头望去,只见那座裂碑被炸药炸得西分五裂,碑片飞溅中,坟下竟真的裂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股腥冷的风从洞里涌出来,吹得周围的野草都往回缩。
三皇子却不管什么地宫,只疯了似的让人去捡散落的碑片:“快拼起来!把字记下来!少一块扒了你们的皮!”
亲兵们慌忙趴在地上拼凑碎碑,三皇子蹲在一旁亲自辨认,当看到碑尾“弑君夺权”西个字时,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果然!龙脉不仅能救世,还能弑君!天助我也!”
他完全没怀疑字是被改了的,只当是祖陵显灵,暗示他该夺位。沈知微躲在远处的土坡后,看着他捧着碎碑哈哈大笑的样子,后背的龙纹忽然又烫了一下,这次却带着种冰冷的警告——好像地宫下的东西被爆炸声惊醒了,正顺着龙纹往她身上爬。
萧衍按住她发抖的肩膀:“走了。”
两人趁着三皇子的人忙着捡碑片,悄然后撤。沈知微回头望了眼沈家祖陵,裂开的地洞口此刻竟开始往外渗黑血似的液体,土黄色的天光压得更低,整座乱葬岗都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
“地宫下是什么?”她忍不住问。
萧衍的脸色也凝重:“可能是沈家守护的龙脉本体。”
之前他以为龙脉是皇陵的泉眼,现在看来,沈家祖陵才是关键。玉髓入沈知微体内,龙纹显形,祖陵裂碑……这一切都在说,沈氏血脉和龙脉是绑在一起的,甚至可能——沈知微就是龙脉的“活钥匙”。
两人刚走出乱葬岗,就见青鸢骑着马慌慌张张地跑来,看到他们时眼睛一红:“小姐!萧大人!你们可算出来了!京城出事了!”
她手里攥着张染血的字条,是萧衍留在京中的暗卫传来的:“三皇子留了人手在天牢,谎称找到解疫的假药,让疫民以为小姐坠崖是携药逃跑,现在全城都在喊要烧死你谢罪!”
沈知微心一沉。三皇子果然早有后手,就算没拿到真配方,也要先把她钉死在“灾星”的位置上。
“还有这个。”青鸢又递过来块碎布,上面用炭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皇陵药泉……有异动。”
是天牢里那个曾帮过沈知微的老狱卒传出来的。沈知微捏着碎布,忽然想起碑上“龙脉泉眼”的标记——祖陵的碑裂了,皇陵的药泉肯定也有反应。三皇子拿到假配方,下一步就是去皇陵炸泉眼。
“回京城。”萧衍当机立断,翻身上马将沈知微护在身前,“他要弑君夺权,咱们就给他递把‘刀’。”
沈知微靠在他怀里,后背的龙纹还在隐隐发烫。她知道萧衍说的“刀”是那改了的配方——三皇子若真按假配方往药泉里投毒,只会自曝其罪,到时候不用他们动手,疫民就会撕碎他。
可祖陵下那黑血似的液体总在她眼前晃。她摸着左肩的伤口,玉髓融进去的地方温温的,却让她莫名心慌——好像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沈家守护了百年的秘密,绝不会只有一块裂碑那么简单。
马蹄声疾驰过荒野,远处的京城己经能看到轮廓,城墙上似乎飘着“诛灾星”的白幡。沈知微望着那片惨白,忽然低声问萧衍:“你说……祖陵里裂的,会不会不只是碑?”
萧衍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没说话。但沈知微知道,他也想到了——沈家祖陵裂的,或许是封印。而被封印的东西,随着玉髓入体、龙纹显形,己经开始醒了。
他们回京城,是要对付三皇子,可说不定,真正的麻烦,还在那座渗着黑血的祖陵底下等着。
沈知微低头看着自己带血的指尖,方才改碑时沾的血还没干,在掌心凝成暗红的点。她忽然想起碑上最后那行被改的字——“弑君夺权”。或许改的不只是配方,还有命运。从玉髓融进她伤口的那一刻起,她和萧衍,还有这座京城,就都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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